佳音
慕流星苦著臉進來。當初是他自己拍胸脯叫沒問題,可這幾天下面給的訊息卻沒一條能讓他展個眉,每次見明泉那一臉不動聲色的嚴肅心都跟打秋風似的顫。還好斐旭終於睡醒了,果然是打虎不離親兄弟。
傍晚的光只照了些許進來,落到地上。白滾滾的灰塵在光線裡糾纏不休。
“沒什麼說的?”明泉只是撐著手肘坐在窗邊,他已覺得無形壓力自頭頂壓了下來。
“這……奉堤、泊夏一帶臣都派人反覆查了,至盡還未有訊息。”慕流星垂頭看木板地拼合間的紋路。
明泉目光稍斂幾分,低喃道:“是麼?”其實以慕流星的個性若有訊息,怕早藏不住來報了。她不過是每日忍不住要問上一問,就算明知渺茫。
轉頭看自進來便不發一言之人,“帝師這兩日睡得可好?”她本沒有任何職指責的意思,只是單純起個話頭,可出了嘴巴那聲調卻有那麼點不是滋味。
“不好。”
“哦?”
斐旭食指輕叩桌面,“有件事擱在心裡,睡不久,至多兩日便得醒。”
明泉心念一動,“什麼事?”
“趕在祭祖之前到達勝州之事。”
他所謂的事與她想得顯然是兩路,明泉是頓了頓才回過味來。這兩日滿腦子奉堤和孫化吉等人的安危,險險忘記此事,“還剩幾日?”
“十二日,”他抬頭看看了天色,“又七個時辰。”
“來得及否?”明泉問完,又有些懊惱,斐旭既然還能鎮定地坐在這裡,應該已有了腹案。
“有兩條路可走。”斐旭這次倒沒賣關子,很快往下說道,“按原路返回,穿帝州。”
“從帝州來尚費了不少時日,何況至勝州?”
“趕路與逛街是不同的。”斐旭說這句話的時候口氣自然,可明泉就是品出了揶揄的味道,表情略不自然,“那另一條路呢?”
“水路,過戚州。”
平安王被剝奪世襲王稱號,改郡王,換封地奐州七城為戚州三城……
戚州三城……
夜色肅冷,霜寒凜人。
明泉裹衣站在院落中。月光熹微,清彌眼前茅房的輪廓,兩棵老槐各自伸展枝頭將它護在臂下,黑忽忽的屋子似沾仙氣,若不是清楚知道這裡面的臭味,倒有幾分像仙人幽閉之處。驀然想起斐旭奉旨洗茅廁之事,僵硬的嘴角微彎了個弧度。
信手從地山揀了根稻草,枯黃的樣子,比不得記憶中鮮嫩的柳枝。那時大皇兄身邊有個玲瓏人兒,出身農家,很能編織東西,大皇兄便常使喚他變各種花樣來討她歡心。日子一久,花樣變老,那人兒只好編了條鞭子模樣的給她,說是讓她每日打著出氣,償些皮肉債來抵。做鞭子的挑的是最鮮最嫩的柳條枝葉,抽在身上至多癢癢難受,大皇兄便笑著要把他送給她處治,她終究沒要過來。宮裡已有了個見風駛舵善於拍馬的崔成,再多個他,還不知道要掀多少事兒。
想到崔成,她又是幽幽一嘆。
記憶的封條揭了去,很久前的事像書頁般張張翻過。一直以為淡了,原來只是藏在深處,平日不能觸及,一旦碰了,如洪水氾濫宣洩……
戚州戚州……提議將他改封戚州的是連鐫久,照他的話說,那裡生活苦寒,與北夷相臨,就算有個萬一,也好向天下交代。
當親人變敵人,他的生死顧慮就只有天下悠悠眾口。
肩膀一重,她側首,一件半新不舊的短襖,帶著未散的體溫。
“皇上當為國珍重。”斐旭說得語重心長。
明泉化錯愕為輕笑,“真不像帝師會說的話。”
“我是替孫大人說的。”
她臉色微黯,轉過頭去,看著明月不語。
一時無聲,她卻知道斐旭依然站在背後。
如銀河般絢爛的髮絲,如晨星般耀眼的明眸,即使不回頭,也在腦海中描繪得一清二楚。清緩的呼吸,若有似無得拂在頸後,似真還幻……
月移中天,二樓的窗戶突得被推開,慕流星露出圓鼓鼓的腦袋,看到他們先是一楞,“你們在幹嘛?”說完,又覺得不妥,趕緊補充道,“有孫大人的訊息了!”
有孫化吉的訊息?明泉腦子還沒回過神,腳卻已虎虎生風地衝到客棧二樓的大堂裡。
掌櫃正翹著兩條腿在桌上閉目養神,嘴巴里還哼著不陰不陽的調子。
慕流星拿著茶盞正仰著脖子往口裡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