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受照祥一家歡迎的客人,因為每一次來,都不會是空手。
因此,大家的眼光,都落在他手裡所提的包裹上,尤其是桂祥,巴不得能把包裹接了過來,但小安子不肯輕易脫手,他知道這位桂二爺不成材,東西到了他手裡,先藏起一部分,將來對不上數,慈禧太后會疑心自己吞沒,那可是辯不清的冤枉。
直待見了“皇老太太”,請過安,拜過年,他才當著大家的面,把包裹解開,一樣樣清清楚楚地點交。這一次的贈賜比平日豐厚,照祥得到訊息,趕快丟下鴉片煙槍,來到他母親那裡,等著好分東西,但表面上卻只說是打聽他所上的那個“夾片”,看慈禧太后如何批示?
“太后說了,近來忙得很,抽不出工夫回來。太后也挺想念皇老太太的,等過些日子,天兒暖和了,讓我來接皇老太太到宮裡玩兒。”小安子添枝加葉地說。
“她的胃氣,好得多了吧?”皇老太太問。
“好得多了,”小安子說,“從前是叫肅順氣的。現在好了,誰敢惹太后生氣?敢情是不要腦袋了!”
這一說照祥和桂祥都肅然動容,心中異常關切。他們都有個必須追根問底,求得確切答案的疑問,苦於無人可以求教,現在有了!
於是照祥問道:“小安子,我要問你句話。”
“是!照公爺,你請吩咐吧。”
照祥看看屋裡沒有外人,便毫無顧忌地說:“現在到底是誰掌權?是太后,還是恭王?”
“自然是太后。”小安子毫不遲疑地回答:“大大小小的事兒,全是咱們太后一個人拿主意。每天養心殿召見,咱們太后怎麼說,恭王怎麼辦。不過,恭王是立了大功的人,上頭很看得起他,他說的話,太后總是聽的。”
照祥弟兄又驚又喜,對望著要笑不笑,好半天說不出話。
小安子為了要證明他的話不錯,隨又舉例:“不說別人,就說那位吳大人,原來是個道臺,只憑咱們太后一句話,當上了江蘇藩臺,兼漕運總督,地方官都讓他保薦。想想,咱們太后手裡是多大的權柄?”
這一說,惹起了皇老太太的感傷,心裡又甜又酸,不由得嘆了口氣說:“真想不到!”
這是說真想不到有此一天!小安子也約略知道,這一家當年曾受過吳棠的大恩,卻不知其詳,在宮裡無從打聽,眼前倒是問個明白的好機會。但他不敢,慈禧太后的脾氣,最恨人提她那些沒面子的事,只為一時好奇,惹出禍事來,可有些犯不上,所以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
這時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的桂祥,可忍不住了,悄悄招一招手說:“小安子,你到我這兒來,我有樣小玩意給你看!”
小安子信以為真,興沖沖地跟了出去,走到垂花門外,四下無人,桂祥站住了腳,給他作了個大揖。
“怎麼啦?桂二爺!”小安子慌忙拉著他的手問。
“我有一肚子的委屈,非跟你說說不可。”
一聽這話,小安子嚇一大跳,莫非他們弟兄鬧家務,要別人來排解,或者評斷是非?這是個絕大的麻煩,而且有慈禧太后在上面,萬不能插手!否則怕連性命都不保。
因此,他急忙退後一步,亂搖著雙手。
“桂二爺!”他神色凜然地說,“咱們把話說在頭裡,但凡我能效勞,湯裡來,火裡去,憑桂二爺你一句話,小安子不含糊,要是我管不了,不該管的事兒,那……。”他使勁搖著頭:“我怕!我還留著我的腦袋吃飯哪!”
“噯!”桂祥有些啼笑皆非,“你想到那兒去了?我怎麼能害你掉腦袋?”
“那,桂二爺,你有什麼吩咐呢?”
“我託你在太后面前說一句話。”
“說誰啊,說照公爺?”
“不是!我說他幹什麼?我自己顧自己還顧不過來呢。”這一下小安子明白了,是桂祥自己有所請求,“這好辦!”
他點點頭,“你說吧!”
為了有求於小安子,桂祥把稱呼都改了,“好兄弟,”他說,“你不知道我的委屈,我們家大爺,襲了爵,也還得了個散秩大臣,我哪,什麼也沒有。”
“我懂了。桂二爺,你是想求太后賞個差使。”
“一點都不錯。”桂祥面有怨色,口中也有了怨言,“你看咱們太后,連吳棠都照應了,就是不照應同胞兄弟,老說我沒有能耐。不錯,我也知道我沒有能耐,可是,請問,咱們那位七王爺,又有什麼能耐?結結巴巴,連句整話都說不上來,又是都統,又是御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