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挑一個。只要肯上進,還結個十年八年,放出去當‘將軍’,那就跟督撫並起並坐了。如果你貪圖眼前舒服,我在內務府裡替你找,再派上一兩樁好差使,那也行。你自己說吧!”
“你又怎麼說呢?”
雙喜抬起頭來,反問一句:“你想呢?”
雙喜也是爭強好勝的性格,不言可知,是想指配一個“上三旗”的三等“蝦”——三等侍衛,將來說不定出將入相,便好受一品誥封。
於是麗太妃想了想,這樣勸她:“‘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我不能說你的打算不對。不過我總有這麼一個想法:親事總要相配。誰要是覺得自己委屈了,或者高攀了,心裡拴著個疙瘩,遲早會出毛病。把夫婦之情弄擰了,那可是神仙都救不了的心病,弄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女人。”
雙喜很細心地琢磨著她的話,頗有領悟。說覺得自己委屈了,譬如英俊多才的貴公子娶個醜媳婦,或者年輕貌美的富家小姐嫁個人才不出眾的寒士,心裡千萬個不情願,一見了那口子,先就生氣,這當然是怨偶。但說覺得自己高攀了,心裡也會拴個疙瘩,這話,他人就見不到了。細想一想,自己果然嫁了個“上三旗”的名門之後,時時刻刻記著身分配不上人家,但憑太后指婚,拿鴨子上架,疑惑那口子嘴上不說,心裡抱屈,這一來,自己必是老覺得欠了人家一點兒什麼似的,那還有一天舒坦的日子好過?
“噯!”雙喜以一種慶幸未犯錯誤的欣快聲調說道:“多虧你這幾句話,我算是想明白了。”
這樣的神態和語言,對麗太妃是安慰,也是鼓勵,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活著,對別人還有點兒用處。於是笑著問道:“你怎麼想明白了?說給我聽聽!”
雙喜的想法,實在很簡單,就是麗太妃所說的那一個“配”字,“匹配”才是“良緣”,要嫁一個身分相等、家世略同,不必太聰明能幹,但心地厚道,肯上進的人。只是這番想法,到底還不好意思細說,只紅著臉笑笑答道:“反正我自己明白就是了。”她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打算求太后的恩典。”
這樣的表示,不難看出她內心中所持的態度,麗太妃在欣慰之外,也有濃重的感慨,都說“不幸生在帝王家”卻不知嫁在帝王家,更為不幸。
兩人心裡都有許多事在想,一個在回憶過去,一個在憧憬未來,因此臉上的表情也大不相同,直待燭花輕聲一爆,才把她們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不早了!麗太妃請安置吧!”
麗太妃搖搖頭:“你要是困了,你先睡吧!我還坐一會兒。”
“那我就再陪你聊一會兒。”
“不!”麗太妃說,“你別管我,我每天都是這個樣,有時一坐就是整夜。”
雙喜一驚,“一坐就是整夜,那怎麼行?”她又很鄭重地說:“麗太妃,你可千萬不能再糟蹋自己了!”雙喜激動了:“你這樣子,讓太后傷心,除了一個人以外,誰都會替你傷心。”
這話使她動容,想一想自己雖鬥不過,而且也無意去鬥“這一個人”,但是無論如何,不能叫“這一個人”暗暗稱快,而讓其餘的許多人傷心!所以她再一次鼓勵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就睡吧!”她說,“我試一試,看看能把心靜下來不能?”
第二天一早,雙喜道謝辭去,回到煙波致爽殿,把麗太妃感激東太后苦心迴護,以及決心打起精神,好好過日子的話,悄悄密陳。有了這樣一個結果,東太后算是了卻了一件心事,少不得又把雙喜誇獎一番。
接著談到她銜命遍訪各宮的情形,東太后又與西太后商量,定了八月二十起始,各宮妃嬪,陸續啟程。然後把敬事房首領傳來,命他分別通知內務府和各宮,各自準備。這裡面有許多瑣碎的細節,大部分是各宮妃嬪為了自己方便而提出來的要求,需要太后親裁,足足忙了兩天,才得料理清楚。
第七部分慈禧全傳(七)(7 )
但這是東太后在忙,西太后有意不問這些宮闈瑣屑,她所留心的是臣工章奏。這天內奏事處遞上來一個黃匣子,開啟一看,第一道奏摺,具銜“山東道督察御史”董元醇,原以為是糾彈失職官員,看不了數行,瞿然動容,不由得念出聲來:“竊以事貴從權,理宜守經。何謂從權?現值天下多事之秋,皇帝陛下以沖齡踐阼,所賴一切政務,皇太后宵肝思慮,斟酌盡善,此誠國家之福也!臣以為即宜明降諭旨,宣示中外,使海內鹹知皇上聖躬雖幼,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左右不能干預,庶人心益知敬畏,而文武臣工,俱不敢肆其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