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是,他借可以召見載澂,賞了“御前行走”的差使。
皆大歡喜之餘,各衙門慢慢都恢復了常態。皇帝也把丟了好些日子的書本翻了開來,弘德殿的功課照舊,即使在明年正月二十六親政以後,也仍舊得上書房,這是已奉了明發懿旨的。
三三
當然,皇帝的日常起居是有變化的,變化的痕跡都留在敬書房的日記檔上,皇帝那一天住在那個宮裡,那一天召幸那個妃嬪,都記載得明明白白,因為這在皇后妃嬪懷了孕,可以把得孕的日子推算出來。
但慈禧太后用不著看日記檔,便知道皇帝朝夕的行蹤,因為每天都有她指定的太監去打聽清楚了向她回奏。一後一妃兩嬪,計算起來,皇帝跟皇后在一起共度良宵的日子最多,其次是色冠後宮的瑜嬪,再次才是慧妃,至於皇后的姑姑珣嬪,一個月下來,還未承雨露。
慧妃雖然不是“揹榜”,慈禧太后仍然覺得她太委屈了,躊躇了幾天,決定插手干預。
“你看你,”她慈愛地呵責皇帝,“好瘦!”
婚後的皇帝,已老練得多,聲色不動地摸一摸臉,“兒子覺得精神倒是挺好的。”他說,“天天晚上看書,總要看到起更才睡。”
“哼!”慈禧太后自嘲似地微微冷笑,“也就是你這麼說,我這麼聽吧!”
象這樣子彷彿人家花槍掉得太多,再也不能信任的話頭、皇帝早就聽慣了,平日不以為意,這時卻認了真。
“是每天唸到起更。兒子用不著騙額娘!”皇帝說。他把“是”字念得極重,聲音也相當硬,顯得在心裡不服。
慈禧太后有些冒火,把臉一沉,用急促的聲音叱斥:“你就這樣子跟我說話!”
皇帝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回想一遍,才發覺自己的語氣欠恭順,但也不願認錯,只是不響。
“你是翅膀長硬了,那裡還記得娘!”提到這話,自己觸發了記憶,越覺得心裡充滿的怨氣,“你幾時曾聽過娘一句話?十一年的大風大浪,不是我擋著,你能有今天?還沒有親政,就不把娘放在眼裡了,幾天的工夫,是誰教得你這樣子?”
聽到最後這兩句話,皇帝又驚駭,又氣惱。“沒有幾天工夫”,不是說大婚剛剛滿月?然則下面那句“誰教得你這樣子”?當然是指皇后。這不是沒影兒的事!無端猜忌,而竟出之於生身之母的口中,皇帝覺得太可怕了!
“兒子不敢!”他跪了下來,但仍是受了冤屈,分辯講理的聲音,“沒有人敢教唆兒子不孝,兒子也決不會聽。額娘說這話教兒子何以為人,何以為君?”
“你這一說,我是冤枉了你?”
“冤枉兒子不要緊……。”皇帝突然頓住,發覺下面這句話說不得,然而晚了!
慈禧太后倏然抬眼,眼中再也找不到作為一個女人常有的柔和的光,一瞪之下,讓皇帝的心就一跳。然後她揚著臉問:“怎麼著?冤枉你不要緊,冤枉誰是要緊的?你倒告訴我聽聽!”
皇帝知道壞了,咽一口唾沫,很吃力地說:“兒子說錯了。
額娘別生氣!總是兒子不孝。“
慈禧太后無法再疾言厲色地發脾氣,同時也不便公然指斥皇帝衛護皇后,只是連連冷笑,心裡只在猜疑皇后在枕上不知跟皇帝說了些什麼話?盤算著該如何去打聽?反倒把原來想說的話忘掉了。
賠了好些不是,說了許多好話,才算把這場風波平息下來。皇帝一個人回到乾清宮,深感懊惱,獨坐在西暖閣窗下,好半天不說話。
小李先不敢作聲,等皇帝的臉色好看了些,才提醒他這天還沒有到鍾粹宮去過,意思是要讓他陪慈安太后去聊聊天。凡是皇帝身邊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在慈安太后跟前,皇帝的煩惱,自然就會消除。
皇帝被提醒了,決定到鍾粹宮去訴訴委屈,但他不曾想到,反倒讓慈安太后慈愛地責備了他幾句。
“聽說你跟你娘頂嘴了?”
“也不是頂嘴。”皇帝拉長了嘴角說,“我也不知道我娘為什麼跟我發那麼大的脾氣。”
“總是你有不對的地方。”慈安太后說,“你也該體恤你娘,凡事順著她一點兒,不就沒事了嗎?”
“順也要順得下來。每一趟我都是特別小心,可就不知道那句話說得不對,當時就把臉放了下來!”皇帝怨懟地,“我實在怕了。誰能教我一個法子,哄得我娘高興,我給他磕頭都可以。”
“何用如此?”慈安太后笑道,“你替我磕個頭,我告訴你一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