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說之前,先嘆口氣,將眼皮垂著,是無可奈何的神情:“唉!叫人拿住了短處,有什麼辦法?早知有今日,當初我也不幫著你做那些事了。禍是我惹的,只好我認。我說:霸佔民地、私和命案都是我乾的,跟兆奎無干,你要治,治我好了。你猜他怎麼說?他說:我也不治你,我買—幢房子,讓你住著,仍舊做你的奎大奶奶。反正兆奎也不會要你了!我送他一千銀子,買個妾,再替他弄個駐防的副都統,或是荊州、或是杭州、或是福州,帶著新姨奶奶,高高興興去上他的任。這樣子,兩全其美,不傷面子,不挺好的嗎?”
好倒是好,就是“不傷面子”這四個字,只怕做不到。但如果一口拒絕,還是傷了面子,人家都已看準了自己不會再要失節的妻子,而自己居然肯重收覆水,這張臉怎麼見人?說來說去,勢力不敵,又有短處在人家手裡,只好隨人擺佈。想一想只好認了。
“好吧!”他一跺腳說,“眼不見為淨。我就躲開你們,你跟他去說,我要廣州。”
奎大奶奶一看事情已妥,再無留戀,將銀票塞到兆奎手裡,低聲說道:“我趁早跟他去說。”
接著便回自己臥房,除了一個首飾箱,什麼都不帶,旋即扶著小云,嫋嫋出門。兆奎在窗子裡望著,自己都分辨不出是何感覺?
第一部分柳堂死諫第36節豪門家醜(1 )
雖是夫婦密語,總歸隔牆有耳,兆奎家的“奇聞”,很快地傳播在親友之間,有的罵,有的笑,有的覺得兆奎可憐,也有的認為奎大奶奶嫁了兆奎是委屈,難怪有這樣的結果。見仁見智,議論紛紜,卻無非背後論人是非,在兆奎面前都有忌諱。以前還有人向他表示關切:“奎大奶奶總有個下落啊!”如今則連這句話都不提了。
惟一的例外是兆奎的胞弟兆潤。弟兄倆一母所生,性情卻有天淵之別,兆奎庸懦怕事,兆潤卻得著風,便是雨,最喜生事。他在宗室中一向被認為是沒出息的無賴,卻仗著是“三等鎮國將軍”的“黃帶子”,設局詐騙,包庇娼賭,無所不為,聽說有此奇聞怪事,豈肯默然無語?
兆奎一見他這個弟弟,頭就疼了。一來決無好事,有錢借錢,不借就自己動手,小件的擺飾,總要撈一兩樣走,所以兆奎家的聽差老媽,聽說“二爺”來了,都是寸步不離地伺候著。
“今兒個你們不用掇著我,二爺我今兒富裕得很!”兆潤掏出一把票子,往桌上一摔,“你們把大爺給請出來,我們哥倆要講幾句你們不能聽的正經話。”
“是!二爺。”
聽差知趣,進去通知了兆奎,然後都退了出去,卻都躲在窗外牆角,倒要聽聽這位二爺說的什麼正經話?
“大哥,”兆潤問道,“聽說大嫂回來了?”
“唉!”兆奎亂搖著手,“別提了。你算是體恤我吧!別問這檔子事。”
“我怎麼能不問?咱們家能讓人這麼欺侮?你不在乎,我的臉往哪兒擱?算輩分,載NFDA7 是侄子,霸佔嬸孃,出在大清律例哪一條?你襲了爵,就得保家聲。得有句話……”
“老二,老二!”兆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別嚷嚷,行不行?”
“你也太弱了,大哥!連說都說不得一聲?”
“不是說不得。這件事,實在是……”兆奎壓低了聲音很吃力地說,“實在是叫沒有轍!君子不吃眼前虧,慢慢來想辦法。”
“何用慢慢兒想?辦法多的是,文的,武的全有。走!”兆潤一把拉著他的手臂往外拖。
“走?到哪兒去?你別胡鬧。”
“上宗人府。”
一句話未說完,兆奎已掙脫了手臂,趕緊退後幾步,與兆潤隔著桌子,並且做了個防他來抓的戒備姿態。
“老二,沒有用!這是什麼世界?勢力敵不過人家,只有認了。再說,那麼賤的女人,你也不用再叫她大嫂了。”說著,兆奎搖搖頭,將臉轉了過去,不勝痛心疾首。
“大哥,”兆潤臉色很難看了,“你是怎麼回事?你到底為什麼?總有個緣故吧!你說說。不說清楚了,我可要照我的辦法。”
“這,”兆奎驚惶而茫然地問,“你是什麼辦法?”
“喏!這個。”兆潤從靴頁子裡拔出一把明晃晃七八寸長、繫著紅綢子的攮子,往桌上一拋。
兆奎大驚失色,“老二,”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可千萬動不得!”
“誰說動不得?看我唱一出《獅子樓》你瞧瞧。”
兆奎又急又氣,兆潤自擬於武松,而拿他比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