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使,翁同和第一件事是去稟告病中的老母。接著便有訊息靈通的人來賀喜了,他心裡喜不可言,卻記著崇綺中了狀元,那番小人得志,輕狂不可一世的醜態,為士林傳為笑柄的教訓,所以力持鎮靜,說是未奉明旨,不敢受賀,而且把話題扯到金石書畫上面,倒使得來客自慚多此一賀。
白天不見動靜,到晚上才忙了起來,起更出門,悄悄去拜訪李鴻藻。早了不行,入軍機無異拜相,李鴻藻家的賀客,比他家又多得多,去早了,主人沒工夫跟他深談。
平日很熟的朋友,此時是以後輩之禮謁見,翁同和先道了喜,然後說到他自己身上,自道驟膺艱鉅,唯恐力有未逮:
“一切要請蘭公指點。”
“那當然。”李鴻藻不肯假客氣,“說實在的,這份差使的難處,你亦非問我不可。”
於是他把小皇帝的性情資質,目前的功課,細細講了給翁同和聽。自然也談到同為弘德殿行走的倭仁和徐桐,暗示他要好好敷衍。倭仁是“理學名臣”,為人也還算方正,翁同和還持有相當敬意。漢軍的徐桐,當初不知怎麼靠他父親尚書徐澤醇的力量,點上了翰林,近年又依附倭仁講理學,不過妝點道貌,平日不去手的,是些《太上感應篇》、《袁了凡功過格》這類東西,這自然教翁狀元看不上眼,不過李鴻藻是一番好意,他自不便有所批評。
“你請回府吧!”李鴻藻說,“早早進宮,遞了謝恩摺子,說不定頭一起就召見。”
“是!”翁同和又請教:“蘭公,你看摺子上如何措詞?”
“不妨這麼說:朝廷眷念舊臣,推及後裔。”
於是翁同和一回家就照李鴻藻的指點預備謝恩折,一面擬稿,一面叫他兒子謄清。翁同和是天閹,他這個兒子原是他的侄子。
也不過睡得一惚,子夜初過,便為家人喚醒。整肅衣冠坐車到東華門,門剛剛開,一直到內奏事處遞了摺子,然後在九卿朝房,坐候天明。
十一月十二的天氣,曉寒甚重,翁同和凍得發抖,也興奮得發抖。心裡一遍一遍在盤算,兩宮太后召見會問些什麼話?該如何回答?這樣不知不覺到了天亮,頭一起召見的依舊是軍機大臣,然後是萬青藜、全慶等等新蒙恩命的尚書,輪到翁同和已經九點多鐘了。
這天恰好歸醇王帶領,引入養心殿東暖閣,小皇帝也在座,等醇王把寫了翁同和職銜姓名的“綠頭籤”捧呈御案,他便跪下行禮。
兩宮太后等他磕完頭,抬起臉時,細細端詳了一番,才由慈禧太后發問:“你是翁心存的兒子嗎?”
“是。”
“翁同書是你什麼人?”
“是臣長兄。”翁同和答道,“現在甘肅花馬池,都興阿軍營效力。”
“那個翁曾源呢?可是翁同書的兒子?”
“是。”
“叔侄狀元不容易。”慈安太后問,“你放過外缺沒有?”
“臣前於咸豐八年奉旨派任陝西鄉試副考官,此外未曾蒙放外缺。”
“噢,噢!”慈安太后似乎想再說一兩句什麼,卻又象找不出話,只這樣點著頭,轉臉去看慈禧太后,是示意她接下去問。
“你在家讀些什麼書?”
這話很難回答,因為有些書名說出來,兩宮太后未必知道,想一想,提了些《朱子大全》、《綱鑑易知錄》之類,宮中常備的書。
“現在派你在弘德殿行走,你要盡心教導。”慈禧太后說,“李鴻藻在軍機上很忙,皇帝的功課,照料不過來,全靠你多費心!”
這番溫諭,使得翁同和異常感激,便又免冠磕頭:“臣才識淺陋,蒙兩位皇太后格外識拔,深知責任重大,惶恐不安,唯有盡心盡力,啟沃聖心,上報兩位皇太后的恩典。”
“只要盡心盡力,沒有教不好的。”慈禧太后說到這裡,喊一聲:“皇帝!”
坐在御案前的小皇帝,把腰一挺,雙手往後一撐,從御榻上滑了下來,行動極快,似要傾跌,醇王急忙上前扶住。
“你要聽師傅的話,不準淘氣。”慈禧太后提高了聲音問:“聽見我的話沒有?”
侍立在御案旁的小皇帝答道:“聽見了。”
看看兩宮太后別無話說,醇王便提醒翁同和說:“跪安!”
等跪安退出,翁同和把奏對的話回想了一遍,暗喜並無差錯。於是轉到懋勤殿,弘德殿行走人員都以此為起坐休息之處,只見著了徐桐,寒暄數語,告辭而去。
為了怕兩宮太后或者還有什麼吩咐,同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