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關頭,”李蓮英等別人都走了,才放低聲音說:“崔玉貴忽然要告幾天假,說是跟皇后回過了。既然皇后準了,誰也不能攔他。不過,如今的情形不同,萬一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可照應不過來。我想求世中堂派人跟崔玉貴去說,能銷假就銷了假吧!”
“還有這麼一回事,我倒不知道。”世續問道:“他是那天告的假?”
“前天。”
“好!我派人跟他去說。”世續又問:“上頭的病,到底怎麼樣?”
“是說老佛爺?”
“是啊!”世續也是極低的聲音:“你只跟我一個人說!到底怎麼回事,大家也好有個預備。”
“不行了!那面跟這面,”李蓮英向外面指了又向裡面指:
“都是一兩天事!”
世續好半晌作聲不得,最後問一句:“怎麼皇后忽然上瀛臺去了呢?”
“非皇后親去守著不可!”李蓮英說:“夫妻一場嘛!送個終也是應該的。”
李蓮英的聲音很怪,彷彿要掩飾哽咽,所以語音完全變過了。世續突然打了個寒噤,掉頭就走。
一○五
回到軍機大臣直廬,世續發現大家都以期待的眼色望著他,內心不免警惕,但表面上很沉著,只問袁世凱:“催慶邸回京的電報發了沒有?”
“發了。由馬蘭峪總兵轉交。”袁世凱緊接著說:“有件大事,要等中堂來商量,外面只知道聖體違和,可不知道病勢日增,萬一出了大事,似乎太突如其來了,難免引起猜測,是不是該先透露一點什麼?”
世續明白,大家都在猜想,他一定已從李蓮英那裡,獲知兩宮病情真相,所以要等他來作一個決定。這是件極有關係的事,千萬不能說錯一個字。
因此,他想了一會答說:“皇上的病,既有明詔由各省薦醫,似乎天下臣民也都知道,病勢不輕。”
“可是,如今情形不同了!”
“我看,只有再降明詔,緊急徵醫。”張之洞突然提議。
“這意思是,”袁世凱問:“危在旦夕了?”
張之洞不答,卻問世續:“如何?”
“杜鍾駿不是說了嗎?”世續很圓滑地閃避著。
儘管他不肯說實話,無形中卻等於同意了杜鍾駿的看法,於是張之洞轉驗問道:“王爺看怎麼樣?”
“可以!”載灃點點頭,“香濤,就是你動筆吧!”
於是張之洞提筆來擬旨稿,寫一張傳觀一張,等他寫完,大家亦都看完,袁世凱躊躇著說:“事到如今,也無所用其忌諱,哀詔是不是也得早點預備?”
聽得這話,醇王並無表示,張之洞卻有哀慼之容:“且緩,且緩!”他說:“總得皇上自己交代,才能恭擬。”
世續心想,皇帝大概自己不會交代什麼了。不過一旦駕崩,也許能在寢宮中發現他生前留下的筆跡,然而那也必是不能宣佈的文字。
不過,這下倒是提醒了載灃,他說:“我看,就是這道緊急徵醫的上諭,也得寫個奏片請懿旨吧?”
“是的!”張之洞答應著,動手又寫了個奏片,喚了軍機章京來,連同旨稿一起謄清,用黃匣子送了上去。
由於軍機章京特為關照,是軍機處的奏片,內附上諭稿,必得請懿旨定奪,所以內奏事處不敢怠慢,立即送到福昌殿,面交李蓮英,同時將附帶的話,照實轉告。
“是什麼上諭?”李蓮英先問。
“那可不知道了。”
李蓮英頗感為難,因為慈禧太后氣息奄奄,話不說不動,那有精神來看旨稿?雖知決不會是長篇大論的軍國重務,然而必得請懿旨定奪,可知是件極有關係的大事,倘或觸犯忌諱,於病體大為不宜。
當然,最乾脆的法子是拿裡面的檔案看一看,但擅拆黃匣是一行大罪,倘或認起真來,無詞以解。如今自己正是憂讒畏譏的時候,說不定一兩天內就會改朝換代,是誰掌權,還不得而知,也許走錯一步,就會惹來一場大禍!反正謹慎小心總不錯。
這樣,就自然地想到了榮壽公主。李蓮英也是這幾天才悟出來的道理,不管是母在子亡,母亡子在,或者母子雙亡,皇族中唯一能夠保持原來地位,不受任何影響,甚至更受尊重的,只有一位榮壽公主。因此,事無大小,無不啟稟榮壽公主,為的是將來如果出了紕漏,可以獲得庇護。
榮壽公主很有分寸,國事決不過問,請軍機酌量辦理,“家務”則能不管就不管,抱定宗旨,只是“幫助老佛爺看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