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理得地受那個門包,便點點頭說:“請進來!”
“大年三十,財神駕到!”王瑤卿笑道:“中堂明年的流年,一定是好的。”
“對了!”那桐被提醒了似的,“財神來了,你們可別錯過機會!回頭好好放眼光出來。”
在一旁伺候的聽差,聽這一說,隨即悄悄地去準備。這樣的場合,自然不是推牌九,就是搖攤,便搭好桌子,增添燈火,備好兩副賭具待命。
這時梁士詒已經到了廳上,布袍布鞋,手上拿著木盒,一見有這些名伶在座,似乎頗感意外,但仍從容不迫地向主人致了禮,也跟大家都招呼過了,方始將那木盒子揚揚說道:“得了一盒德皇御用的雪茄,特地給中堂帶了來,留著待客。”
他既不說開啟來嚐嚐,也未親手奉上主人,卻將這盒封緘甚固的名貴雪茄,順手遞給了那宅的聽差,這一來,那桐當然懂了。
“我不抽這玩意,洵貝勒最愛好雪茄。”那桐吩咐聽差,“你好好收在我書房裡,我要送人的。”
“是!”聽差奉命唯謹地,捧著那盒雪茄往裡邊而去。
“今年這個年,可是省事多了。”那桐指著那班伶人說:
“就苦了他們。”
“這可是沒法子的事,不過有中堂在,他們也苦不到那裡去。”
“中堂不如財神!燕孫,”那桐笑道:“你來放賑吧?”
“這,”梁士詒做出稍有畏縮的樣子,“不要緊吧?”
“在中堂府上,怕什麼?”說著,王瑤卿來拉梁士詒。
那桐與梁士詒都到了小客廳裡,就一張紅木桌子面對坐下,做主人的說:“自然財神做上風,玩什麼?”
“請中堂吩咐。反正不能打麻雀。”
“你們看呢?”那桐看著左右問:“要不要梁大人做番攤給你們打?”
“搖攤得要有人開配。”唱小生的程繼先說:“番攤數棋子兒更麻煩,倒不如一翻兩瞪眼的牌九為妙。”
“好吧!就是牌九。”梁士詒說:“請把籌碼遞給我。”
那宅的籌碼很講究。他處的籌碼,都是長條子牙籌,唯獨他家的象牙籌碼,圓如洋錢,中間打個洞,可以貫穿在銅籤子上,邊緣鏤出迴文的壽字,填以彩色,金色的最貴,五百兩一個,依次是紅色一百,黃色五十,綠色十兩。梁士詒理齊了四疊籌碼在桌上,餘下的交主人保管。
“來!每位一個。”他拿起八個金色籌碼,往外一撇。
“來吧!別客氣。”那桐做“散財童子”,將籌碼一個一個塞到“小友”手裡。
“還有六千銀子,”梁士詒指著籌碼說:“讓你們贏淨了為止。”
“聽見了沒有?”那桐將籌碼交給王瑤卿:“歸你管庫,你可仔細,兌啊、找啊的,別弄錯了。”
於是梁士詒捲起衣袖推莊,手氣平穩,玩了有個把鐘頭,突然手氣轉壞,連賠了三把,只剩下兩千銀子,而下風卻越賭越潑,金色籌碼都出現在賭注上了。
“慢點!莊家只有兩千銀子。”那桐說道:“我看是多了,而且多得還不少。”
“中堂何不在我身上賭一注?”梁士詒看著那桐說:“風險有限!”
“好!我在你身上賭一注。”那桐將自己的賭注收回,成了莊家的臨時股東。
打骰子分牌,上門兩點,天門八點,下門麼四配人牌,紅通通一片,卻只得三點,有人就說:“‘單雙’的牌,凶多吉少了!”
梁士詒將兩張牌扣著用中指一摸,大聲說道:“統配!”
說著將牌移向那桐,他也摸了一下,一張地牌,一張麼丁,果然是“單雙”吃上下門的牌。這兩張牌當然不必給人看,隨手一攪糊,結帳賠了一千多銀子。
“中堂在我身上賭輸了一記!”說著,梁士詒取了一張一萬銀子的銀票,遞給王瑤卿。
“風險有限。”那桐答說。
等客人辭去,那桐親自到書房去開啟那盒“德皇御用”的雪茄,裡面有張“存條”,梁士詒已在那桐滙豐銀行的戶頭中,存入五萬銀子了。
宣統元年正月十六,孫家鼐、那桐奏復謝遠涵參劾陳璧一案,洋洋五千言之多,結論是:“該尚書陳璧才氣素優,勇於任事,甚有能名,惟德不勝才,往往失之操切,輿情不洽,聲名頓減,遂致謗議叢生。此次所參贓私各節,或未免人言之過,然濫費公帑,濫用私人,檢查該署官冊,皆所難免。徇情見好,殊愧公忠,職守有虧,實難辭咎。”奉旨交部嚴加議處,終於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