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慈禧太后右眼下抽搐得更厲害了。她心裡得亂,說不出是憤、是恨、是憂、是懼、是抑鬱還是掃興?然而她考慮利害關係卻仍能保持清明冷靜,控制局面也依然有她的手腕。皇帝的意向已明,將來“三千寵愛在一身”,自己的侄女兒,還是存著個心腹之患。文宗當年對自己及麗妃的態度,就是前車之鑑。轉念到此,她毫不猶豫地喊:“大格格!”
“在!”榮壽公主從御座後面閃出來,靜候吩咐。
“拿這一對荷包,給長敘家的姊妹。”
說完,她檢視排列在面前的五枝綠頭籤,取出其中第二、第三兩支,厭惡地往桌角一丟。這就是“撂牌子”,江西巡撫的兩位小姐被擯了。
“恭喜!”榮壽公主將一對荷包,分別送到長敘的兩個女兒手裡。
兩人也是跪著接受。年長的老實,忘了該說話,反倒是年幼的說道:“給皇太后、皇上謝恩!”站起來又請個安:“也謝謝大公主。”說完,甜甜地一笑。
榮壽公主心情沉重,笑不出來,輕輕答一句:“謝我幹什麼?”隨即轉身走回原處。
心情沉重的不止她一個人,滿殿皆是。一個個面無表情,彷彿萬分尷尬而又不能形諸顏色似的。大好一場喜事,鬧得無精打采,人人都在心裡嘆氣。
福錕原是預備了一套話的,只等“乾坤一定”,就要向慈禧太后與皇帝叩賀大喜。見此光景,心知以少開口為妙,只跪了安,帶著原來的五名秀女退出殿外。
“回宮吧!”慈禧太后說了這一句,什麼人也不看,站起身來,仰著臉往後走。
“老佛爺只怕累了。”李蓮英說,“坐軟轎吧!”
慈禧太后無可不可地坐上軟轎,照例是由皇帝扶轎槓,隨侍而行。李蓮英趁這當兒,退後數步,悄悄將乾清宮的總管太監黃天福一拉,兩個人輕輕地掩到一邊去交談。
“你看看!”李蓮英微微跌腳,“弄成這個樣子?你們在幹什麼!”
“實在沒有想到。”黃天福痛心地在自己胸口插了一拳,“早知道萬歲爺一點都不明白老佛爺的意思,我不管怎麼樣,也得提一句。可是,誰想得到呢?”
“事情糟到極處了。閒話少說,你趕緊預備如意。”李蓮英說,“你伺候萬歲爺換衣服的時候,提一句,千萬要多裝笑臉。”
※ ※※
照旗人的規矩,呈遞如意是晚輩向長輩賀喜之意。因此,立後之日,皇帝要向太后獻如意。由於有此一場絕大的意外,黃天福再不敢怠慢,慈禧太后未回儲秀宮之前,就預備了一柄金鑲珊瑚如意,由間道先趕到宮前等候。
慈禧太后一到,先回寢殿更衣,黃天福趁這當兒將李蓮英的意思,說知皇帝。都預備妥當了,才告訴李蓮英去回奏。
“老佛爺請出殿吧!萬歲爺等了好一會兒了。”
“他還在這兒幹什麼?”慈禧太后冷冷地說道,“翅膀長硬了,還不自己飛得遠遠兒的?”
李蓮英不敢接她的話,只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外頭都在聽喜信兒呢!請老佛爺讓萬歲爺盡了孝心,就見軍機宣懿旨吧!”
這句“外頭都在聽喜信”,提醒了慈禧太后,宣旨太遲,可能會引起許多猜測,化成離奇的流言,教人聽了生氣。
因此,她接受了李蓮英的勸告,由寢殿出來,居中坐定,皇帝便滿面含笑地踏了上來,先請安,後磕頭,裝出歡愉的聲音說:“兒子叩謝皇額娘成全。這柄如意,請皇額娘賞收。”說著,從單腿跪在一旁的黃天福手中,連盒子取過如意,高舉過頂。
“難為你的孝心!”慈禧太后淡淡地說。
語氣與神態都顯得冷漠,而且也沒有接納皇帝所獻的如意。榮壽公主看不過去,踏出來拿起如意,強納在慈禧太后懷中,才算消除了快將形成的僵局。
於是皇帝又陪笑說道:“請皇額娘賞兒子一天假,撤了書房,讓兒子好侍奉皇額娘好好兒樂一天。”
“嗯!嗯!”慈禧太后轉臉向榮壽公主用微帶詫異的聲音:“樂一天?”
榮壽公主裝作聽不懂她的話風,只是湊趣:“老佛爺就傳懿旨,撤書房吧!讓漱芳齋的戲早一點兒開鑼。今天備的戲多,晚了怕聽不完。”
“好吧!”慈禧太后是那種懶於問事的懈怠神色:“我也放我自己一天假。立後宣旨,就皇帝自己說給軍機好了。”
“是!”皇帝答應著,站起身來,仍舊立在慈禧太后身邊,顯得依依孺慕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