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一樣地在整個峽谷中漫天飛舞。
我漂浮在我自己**的上空。
我看到月光照在我自己的**身上。
看到清涼的月光把整個峽谷照得通明透亮。
我同時看到了月光下的兩段時間和兩個世界。
在一個世界裡,我看到汪指導和你順著古河道的方向,遠遠地向我走來,艱難地爬過一堆又一堆的石頭,晃著長柄的手電筒。你們一邊走,一邊呼喊我的名字。你們不斷地被滑動的石塊絆倒。
我看到你們在搖晃我的肉身,在檢查我的呼吸、脈搏和心跳。我看到汪指導臉色蒼白,額頭上的青筋因為緊張而全部突出在了面板的外面。
我看到你脫下身上的外衣把我包裹在裡面。
我看到汪指導朝天開槍,打出一顆紅色的訊號彈。
我看到一朵紅色的煙花在如水的夜色下突兀地盛開,隨即凋謝隕落。
我聽到遠遠的地方有警笛的呼叫。
我看到有雪亮的車燈從峽口的方向刺眼地照射過來。我看到基地的吳老師、隊醫小陳老師,和更多我不認識的人,從車的方向朝這邊跑來。
我看到你們幾個人抱著我,越過石堆走向救護車。
我看到我的胳膊在你們的懷抱中無力地低垂下來,拖在地面上。
我看到我的指甲在石頭表面的蘚苔上劃出淡淡的痕跡。
我看到低矮的車頂搖搖晃晃。
我看到有人試圖把我和形形色色的儀器連線。
我看到有人試圖用起博器恢復我的心跳。
我看到有人將冰涼的液體灌輸到我的身上。
我看到你抓住我的手不斷在我耳邊對我說話。
我看到一個圍繞即將到來的死亡而紛亂忙碌的典型景象。
以上,都是你們能看到,而你們以為我不能看到的景象。
(二)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個世界裡,我正經歷著另一段即將到來的死亡。
這是你們無法看到,也難以相信我能看到,但我實際上就是歷歷在目地看著的景象。
在那個世界裡,有著和這個世界完全一樣的月光,完全一樣的山峰輪廓,就連穿行在峽谷中的風聲,也完全一樣。
在那個世界裡,我看到那個曾經出現過的、穿著黑色盔甲的被追擊者、那個在花海當中對我說話,讓我心中忽喜忽悲的年輕騎士,我看到過去生的你,正在萬籟俱寂當中經歷著孤獨而痛苦的死亡。
我看到你的身體仰倒在黑水河河道中間一塊突出水面的巨石之上,你的長槍已經摺斷,你的短劍還插在腰間,散發著藍色寒光的馬刀還握在手上,但你的手已經不在你的身體之上。
我看到你全身插著數百支密密麻麻的箭矢,四肢俱斷、五臟俱碎地仰倒在那塊巨石之上。
我看到那匹叫做月光的戰馬,倒在距離你大約20步的地方。
當你們從懸崖上墜落下來的時候,它落在了一塊外形鋒利的石頭上,石頭穿透它的身體從另一端露了出來。它所有的內臟都已經流出體外,而它的眼睛還沒有閉上。
我看到鮮血大量地、有如泉湧般地從你的嘴裡、鼻子裡、眼睛裡、耳朵裡、全身上下數不勝數的傷口裡流淌出來。它們是如此的洶湧奔騰,以至於你身下的巨石已經全部被染紅。
你和你的戰馬倒在那裡,綿綿不絕的鮮血從你們的身上一直流到轟鳴的河流當中,把我可以看見的整段河水和浸泡在河中的石頭全都逐漸地,一點一點地染成了紅色。
我感到那帶著你最後體溫的紅色的河水,翻騰著血腥的泡沫,淹沒了我的涼鞋,輕輕地滑過我的腳趾。
我聽見你的心臟還在微弱地跳動著最後幾下。
我看見了那個護身符!那個我剛剛以為抓在了手裡,但突然間卻發現它並沒有被我抓在手裡的護身符!現在它上面的斑斑鏽跡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它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它正從你滿是血水的脖子上垂落下來,顫巍巍地一搖一晃。
我看到你的眼眸深處還有一星光亮。它像狂風中的蠟燭一樣忽明忽暗,奄奄一息。
我看到那點光亮茫然地,緩慢地遊移向我的方向。
我看到它慢慢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說不清當時身體到底是處在哪個世界,所以我不知道它最後是落在我的身上,還是落在我的靈魂之上。
我看到它緩慢地、艱難地,繞著我的身體或是靈魂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