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在畫裡的死亡。
你離開我8年半之後,在那個城市,又舉辦了一次凡高的畫展。
那次,我一個人去看了。
因為凡高早已經死去了,永遠不會再有新作,所以展出的,大部分還是上次同樣的東西,還是按照上次的順序排列分佈。
這次去看展覽的人比上次多了很多。
很多的人在畫作前流連忘返。
但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卻永遠都不會再有你了。
我一個人看完了最後一塊展板。
我目睹了凡高的死亡。
我看到他在畫布的漩渦裡面,對準自己開了一槍。但他沒有立刻死掉。他還受了時間不短的煎熬。他還在被擊穿的痛苦當中,和他的兄弟談論了藝術。
1890年7月29日凌晨,凡高終於不能支撐而停止了呼吸。
在他死去之前,他說了一句令我潸然淚下的遺言。他說:“悲傷永不停止。”
(四)
凡高死亡的時候,年滿37歲。
你從來沒有能夠活到這個歲數過。
你在很多的一生裡面,都沒有能夠活到過這個歲數。
這就是命運為那15萬死去的勿吉人問你索要的償還。
它那麼多年以後,都沒有放過你。
你早知道它不會就此放過你。但你知道這一點之後,還是義無反顧地去做了。因為你不知道舍此之外,怎樣才能讓更多的人活著。
(五)
後來,我去過荷蘭王國。
當天下午,阿姆斯特丹的天氣陰沉,天空中還飄著零星的小雨。
我獨自騎了一部腳踏車,前往凡高的故居參觀他的紀念館。
我沿著地下室新開放的展區,一幅一幅地看完了第一次展出的那些早期畫作。
我坐著電梯來到樓上的展室。
我長久地停留在《星月夜》和《麥田上的烏鴉》這兩幅畫面前。
我感覺到強烈的孤單,還有內部的無限空虛。
我一直待在那裡,看著這兩幅畫,直到閉館的時間到了,保安向我走了過來,問我是否需要什麼幫助。
是的,我需要幫助。可我需要的幫助,是他身為凡人,給予不了的。
我站在那裡,看著身邊的人流,誰能給予那樣的幫助呢?
我想成為那樣的幫助者。
我從紀念館裡出來,歸還了租來的腳踏車。
我撐著一把傘,慢慢地沿著城市裡的河流岸邊散步,穿過了很多的房子、小船、橋樑,穿越了這個城市的紅燈區,看著那些沒有穿衣服的女人,風情萬種地站在玻璃櫥窗裡招呼外面的客人。
是否只有我一個人,在生死的湍流中倍感孤獨呢。
不是。他們全都同樣的孤獨。
只是,很多人沒有勇氣,去面對那樣的孤獨。更沒有勇氣,去破除那樣的孤獨。
(六)
那天,我沿著小河的岸邊走了很久,最後進了一間咖啡館。
穿過咖啡館裡竊竊私語的那些人群,我在一張桌子邊見到了高雄。
他穿著防雨的風衣,端著一杯紅酒坐在那裡。他已經在那裡等我有一會兒了。
他看見我走過來,說:“我一接到電話,就從巴黎專程驅車前來見你,請你吃飯,就不能給我一個稍微明顯一點的笑臉嗎?”
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說:“陰雨天面帶微笑不那麼容易。”
他說:“你怎麼過來的?怎麼不讓我去接你。”
我說:“從凡高紀念館那邊走過來的。我想要一個人沿著河走走。”
他說:“人生的路很長。總是一個人走,你不會覺得孤獨嗎?”
我說:“我沒有一個人走啊。我和遊客的人流在一起走。人多,就能不孤獨了嗎?”
他說:“跟合適的人在一起走,至少,一起走的時候,不會覺得那麼孤獨。”
我說:“誰是合適的人?”
他說:“反正永遠不會是我,對吧。”
我說:“你是另外的人。”
他說:“另外的哪種人?”
我說:“適合一起吃飯,並且為吃飯付賬的那種人。”
高雄咧開嘴笑了一下。
他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現實了?”
我說:“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變得更現實嗎?”
他說:“無所謂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