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咸豐三年,癸丑年,公元1853年,滄州城外。
雖然只是九月下旬,但天氣卻較往年冷得更早。天空中,如鉛的彤雲層疊堆積,倏忽間,竟然稀稀落落地落下了米粒大小的雪粒。
冷風如割,呵氣凝霜,在這躲在屋子裡猶嫌寒氣如錐的天氣裡,卻偏偏有兩個人傴僂著身子,行走在距離滄州城越一箭之遙的官道上。隨著兩個身影漸行漸近,可以看出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穿印有萬字不斷頭花色的玄色松江布棉袍的老者,頭戴一頂出鋒的騷鼠暖帽,面目沾染風塵,看得出是步行了很長的一段路程,肩上還搭著很沉重的褡褳,裡面似應為黃白之物。
老者身後,是一名穿著厚厚的藍印花布短襖和套褲的十*歲的青年男子,身材魁梧,腳蹬一雙雙梁的布質平頭快靴,手裡還握著一根齊眉短棍,看樣子是一名夥計。
“徐老爹,看不出,您這偌大年紀,腳力卻不輸於我這後生,莫不是擔心走慢了這褡褳裡的銀錢自己飛了不成?”見老者在前面急急而行,那夥計嘿嘿一笑,打趣老者道。
“休要饒舌,只管埋頭趕路就是了,”老者回頭嗔怪地瞪了不更事的夥計一眼,腳下依然緊行,“聽老爺講,長毛已經打過了深州、交河這些重鎮,說話間就到滄州城,城裡現在是人心惶惶,縣衙已經發了通告,一過酉時,四門落鎖,不準閒雜人等進出城門,不走快些,難道你這狗頭是要在這路上過夜嗎?”
夥計將短棍橫在肩上:“長毛要是真打來了,我就投團練去,也好殺幾個賊人,博幾兩賞銀娶媳生子,豈不強似這與人當夥計。”
“滿嘴胡沁,那打仗是玩的?”老者語氣嚴厲起來,“連僧王爺的蒙古鐵騎都擋不住他們,你去,不是壽星老上吊,自己嫌命長嗎?”
夥計不以為然地一笑,不再回腔,只是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著解悶。
突然,夥計一聲低呼:“徐老爹,前面好似有人趴在護城河的邊上……”
老者一驚,心說怕不是要剪徑的強賊,遂眯起眼睛,透過如織的雪幕奮力向護城河望去,果然見一黑色的身影一動不動地附身趴在河沿邊上,身上已覆蓋了一層薄雪。
“那人動也不動,興許是凍餓而死的乞丐吧,我過去看看。”夥計嘴上說是乞丐,心裡想的卻是萬一那人是長毛派來的細作,正好抓住進城去領賞銀,所以不待老者出言勸阻,就邁開大步跑了過去。
老者阻止不及,不禁連連頓足,生怕那夥計上當,將自己獨自撇在這裡,萬一竄出幾個賊人,自己傷了性命事小,褡褳裡的銀子被搶可就麻煩了,倘若如此,可叫老爺怎麼向那凶神惡煞逼捐的衙役們交差啊。
正自焦急,那夥計忽然發出一聲驚呼:“老爹快來,這後生打扮甚是怪異,居然、沒有髮辮!”
老者見周圍情況無異,稍許安心,這才走了過去,但見地上躺著一個年約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子,相貌清秀,只是頭上沒有留髮辮,而是一頭看著僧不僧、道不道的怪發,身上穿著一身青色呢子的服裝,肩膀上和左右胸前還有亮晶晶的鐵牌,腳上是一雙黑色的尖頭皮質鞋子。
“喂,後生,你是、哪裡人氏啊?”老者儘管只是盧府裡的管事,但也知道按照大清律的規定,非皇親貴胄,靴子一律不得是尖形,這後生衣著怪異,莫非是皇族,故而亦不敢造次,矮身溫言詢問道。
那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終於醒了,先是起身坐在地上,以手捂住右側額頭,皺著眉頭深吸了口氣,而後一睜眼,卻被眼前這兩個在他眼裡同樣是奇裝異服的兩個人嚇了一跳:“你們是幹啥的,怎麼這身打扮?我擦,你們和用板磚砸我的那孫子是他媽一夥的吧?”
說著話,那青年男子一翻身跳了起來,身手很是矯健,同時將手摸向腰際——那裡的快槍套裡彆著九二式警用手槍。
那青年男子的口音聽著有幾分京城的味兒,可又不太像,而且,說的話令老者和夥計也是似懂非懂,老者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夥計也將齊眉短棍橫在身前,做好了迎敵的準備。
“後生,不要驚慌,我等不是歹人,只是途經這裡,見你倒在雪地裡,好心檢視而已,切莫孟浪才是。”老者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鎮定下來,和顏悅色地解釋道。
“你們能不能好好說話?還有,你當演甄嬛傳呢,還整身唐裝穿上了,看著跟裝老衣服似的,大晚上的嚇唬人玩兒呢是吧?”那男子看起來心情很糟糕,一張嘴就開始訓人。
老者搖搖頭暗暗埋怨自己的夥計多事,招惹了這麼一不知好歹的渾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