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腰痠背痛,坐著小腿浮腫,站起來頭暈眼眩。然後,可能隔天就會收到
臺灣快遞郵包,開啟一看,是一罐一罐的各式維他命,加上按摩精油、美容面
膜。字條上有娟秀的字:﹁再偉大,也不可犧牲女人的﹃美貌﹄!﹂
披星戴月、大江南北去採訪的時候,紀錄片團隊跟拍外景。所有能夠想象
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火車、汽車、巴士、吉普車、大渡輪、小汽艇、直升
機。在上山下海感覺最疲憊、最憔悴的時候,我看見工作夥伴全神貫注,然後
用一種篤定的、充滿信任的聲音說,﹁一定會很好。﹂
最後的兩個月把所有資料搬到臺北,對文字作最後精確的琢磨。朋友們知
道我每天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自動形成了一個﹁補給大隊﹂:筆記計算機寫作
太辛苦?第二天,新的桌上計算機已經送到、裝好。沒法放鬆?第二天,全新的
音響裝置送到。颱風、淹水?﹁來,來我的飯店寫。房間已經準備好。﹂冰箱
空了?鮮奶、水果,礦泉水,馬上送過去。
因為寫作,連定期探看的母親,都被我﹁擱置﹂了。但是夜半寫作時,我
會突然自己嚇到自己:如果﹁出關﹂時,母親都不在了——你這一切又是為了
什麼呢?第二天,焦慮地打電話給屏東的兄弟們探問,他們就在電話裡說,
﹁媽媽我們照顧著,你專心寫書就好。﹂
萬籟俱寂的時刻,孤獨守在﹁山洞﹂裡,燭光如豆,往往覺得心慌、害
怕,信心動搖,懷疑自己根本不該走進這看不見底的森林裡來。這時電話響
起,那頭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情感和溫暖,說,﹁今天有吃飯嗎?﹂
第一稿完成時,每天日理萬機的朋友,丟下了公司,和妻子跑來作書稿校
對。十五萬字,一個字一個字檢閱,從早上做到晚上,十二個小時高度聚焦不
間斷。離去時,滿眼血絲。
我身邊的助理,是年輕一輩的人了,距離一九四九,比我更遠,但是他們
以巨大的熱情投入。每個人其實手中都有很多其它的工作,但是在這四百天
中,他們把這本書的工作當作一種理想的實踐、社會的奉獻,幾乎以一種﹁義
工﹂的情操在燃燒。
所有的機構,從香港大學、胡佛研究院、總統府、國防部、空軍、海軍司
令部到縣政府和地方文獻會,傾全力給了我支援。
所有的個人,從身邊的好朋友到臺灣中南部鄉下的臺籍國軍和臺籍日兵,
從總統、副總統、國防部長到退輔會的公務員,從香港調景嶺出身的耆老、徐
蚌會戰浴血作戰的老兵到東北長春的圍城倖存者,還有澳洲、英國、美國的戰
俘親身經歷者,都慷慨地坐下來跟我談話,提供自己一輩子珍藏的資料和照
片,那種無私的信任,令我驚詫、令我感動。
我對很多、很多人做了口述,每一次口述都長達幾個小時,但是最後真正
寫入書中的,只有一半都不到——我可能需要一百五十萬字才能﹁比較﹂完整
地呈現那個時代,但是我只有能力寫十五萬字。他們跟我說的每一個字,他們
回憶自己人生時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雖然沒有直接進入書中,卻成為整本書最重要最關鍵的養分、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定位座標。
我認識到,過程中每一個和我說過話的,都是我的導師。
印象最深刻的是蒙民偉。看他謙和而溫暖的待人接物,很難想象他是個家
大業大的成功企業家。但是當你坐下來安靜地聆聽他回憶屬於他的一九四九,
知道他曾經在一九四八年的上海熱血奔騰地參加﹁反飢餓、反內戰﹂的學生運
動,曾經在清華大學激動地關心國是,你也就瞭解了為何六十年後他對香港的
社會回饋如此認真。雖然他的故事沒進入書中,但是他的敘述給了我歷史的深
度。
寫作到最後一個禮拜,體力嚴重地透支,幾度接近暈眩,弟弟將我﹁架﹂
到醫院去做體檢。有一天晚上,在連續工作二十個小時後,下樓梯一腳踏空,
摔到地上,扭傷了腳踝。
這時,一個香港的朋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