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您了。”
楊頌英堅毅的表情有些微動:“你別這麼說。這是你的身世,你有權利知道全部的事實,我把它保留了快三十年,本來想在你找到一個可以託付後半生的人之後,就告訴你,這樣,你也可以安心地離開我,去過你自己的人生了。”
甘擎抬眼看看她,片刻後,埋下頭,收回目光,心口茲茲痠疼,眼淚垂直掉在地毯上。
擺脫楊頌英怎麼會甘擎想要知道真相的目的?她沒有做過那層考慮,甚至無論楊頌英是否是親生母親,她生了怎樣嚴重的病,自己都不會離開她。
“我和你爸爸認識那年,我二十三歲,正好是大學畢業正要去北京讀碩士的那個暑假,我原計劃是畢業後直接過去,先適應一下那裡的生活,可誰知道省里正好趕上百年一遇的大洪災,我爸在省委工作,這次上級命令他去前線指揮救援。我很擔心他的安全,在去北京的的半路就返了回來。那些天洪災現場通訊不通,家裡每個人都很焦躁,後來我一個人偷偷跑去找我爸,沒想到,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不過,之前有個小插曲,我遇見了你爸爸,還和他一起救了你……”
楊頌英說到這裡,臉上浮起似心痛卻更似幸福的表情,聲音哽咽難以抑制。
甘擎亦是雙眼通紅,遞給她一張紙巾,楊頌英苦笑一下,接過來,顫抖著擦乾眼淚,而後用一種柔和而安靜的目光看著她:“當時,我覺得這一輩子最滿足的時刻就是我和你爸爸拯救了一個小天使,她差一點就沒命了,真的只差一點點,如果你爸爸的手再慢兩秒鐘,那個掛在樹杈上的孩子就會被大水沖走。”
甘擎抽噎出聲,甘有良和她縱然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他卻無私地給了她兩次生命……
“經歷過那麼驚險的場面,我和你爸爸就算認識了。我是省領導的女兒,他只是個被派來支援災區的普通軍人,我知道這裡面存在的巨大差距,但是我根本控制不了那種感情的滋長。
在救援區,我總是用去看那個孩子的藉口找他,如果正趕上他在營房休息的時間,他會毫不猶豫地出來,然後,我們一起去災民臨時安置的帳篷看那個小女孩。
醫生護士都叫她‘小天使’,沒錯,她那麼小,那麼脆弱,卻非常的堅強,當時災區的醫療設施和條件都比較落後,醫生判斷她可能還沒有超過百天,就面臨著生離死別,不過她有超乎常人的頑強意志力,竟然在那樣的環境下健健康康地活了下來。”
甘擎攥攥手指低聲說:“也許她沒那麼命硬就好了……”
楊頌英猛一抬頭,淚水似乎都帶了怒氣:“你還這麼想嗎?甘擎,你爸爸救了你兩次,你就這麼抱怨你現在擁有的生命?”
“我只是說出了你一直想說的,不是嗎?你恨我,我感覺得到,二十多年,我不是機器人,更不是你說的小天使,我是一個剋星,你寧願我走得遠遠的,你永遠都見不到才最好,是不是?”
甘擎淚水連連,楊頌英越是說她是天使,她越覺得自己其實是惡魔,也許二十八年前她一了百了的被洪水沖走,是不是就沒有人再因為她而受到傷害?
她自責,愧疚,恨不得自己從來沒存在過。
楊頌英憤然起身:“對,我是,有段時間我真的不想見到你,想把你送到福利院或者是隨便哪戶人家都好,只要不出現在我眼前!二十年前,本來我已經懷孕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這個好訊息,他就為了救你而離開我和他的親生骨肉,沒過幾天……孩子居然也離開我……”
甘擎噎聲問:“是在爸爸去世的那幾天……離開的嗎?”
對於那幾天的記憶甘擎已經記不清了,她的腦海裡只有來來往往弔唁人群的褲腳,在垃圾上亂飛的蟑螂,她擁有的只是一個七歲孩子的視角,她沒有關心母親的情緒,更不知道她曾經流掉了她和甘有良唯一的血脈。
楊頌英木著身體,眼神直直地望著窗外,沒有出聲,她和甘有良因為那個命懸一線的“小天使”結緣,最後也因為“小天使”而不得不永遠天人分離,她從來不相信命運,但在命運面前又不得不低頭。
“你走吧。”過了很久,楊頌英聲線毫無起伏地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對你講了,一看到你這個怨天尤人的樣子,再想想你爸爸為你做的,我替他不值,我真後悔為什麼不當初就告訴你真相,讓你離我遠遠的,就當從來沒有養過你這個女兒。”
和楊頌英的對話不歡而散是預料中的,他們母女有幾次安安靜靜心平氣和的談話?幾乎沒有過,楊頌英最後那幾句話有如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在甘擎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