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二條,問題嚴重著咧。這樣吧,這次我就不處分你了。但要把你上次救船的連嘉獎取消。這叫將功折罪,懂嗎?”
這席話不啻一悶棍,打得他幾天都緩不過神來。他一直想不明白,只有他和馮援朝的事,指導員怎麼會知道?難道是馮援朝告的密?可馮援朝也吃了柿子,告密對他自己有什麼好?幾次他都想找馮援朝問個明白,一想又不敢。萬一真是馮援朝告的,他去一問,讓指導員知道了,豈不真成了不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反向揭發者尋釁報復的典型嗎?是不是他告的呢?若真是他告的,那就太可怕了。以後還有可信任的人嗎?
更使胡國慶難受的,是心有苦悶,還不敢表露。
初到陝南 (五)
元旦前夕,營房終於建好了。乾打壘的土牆,油毛氈的屋頂。每排一間大屋子,屋內用粗毛竹支起了上下兩層的通鋪。每班佔據一個屋角帶一扇窗戶。一進門的正中央,住著排長和排付。
雖說住進了新房,可馮援朝卻沒有一點喜悅的心情。其一是,現在打回來的飯,量越來越少。班裡吃飯的風氣,也越來越差。以前大家還能表現出點風格,起碼面子上還互相推讓一下。可現在,風格表現為各懷鬼胎,暗鬥心計和吃技。毛玉柱就曾向馮援朝傳授過技藝:“鱉(班)副,我發現每頓飯你只能吃上一碗,長期這樣下去可不行。我教你一招:盛第一碗時別盛滿。吃的時候別怕燙,哪怕嘴裡燙出泡,也要趕快吃。這樣你才能盛上第二碗。盛第二碗時,你就儘量往滿裡盛,然後再消消停停地慢慢吃。”
毛玉柱的關心使他很受感動。可他卻沒學。他想,我若也像班長於群那樣搶飯吃,毛玉柱還能這樣同情、關心我麼?再說從小受的教育,他也不屑這麼做。
可是——也是令他難受的其二,儘管他這樣忍飢挨餓地發揚風格,卻無人常識。連於群那樣的都快要入團了,而他的入團申請,卻如泥牛入海,使他感到委屈、怨憤和不平。
其三,就是以前和他無話不談的胡國慶,近期忽然與他疏遠了。似乎對他產生了莫名的猜忌和敵意,敬他而遠之。他幾次想找胡國慶談談,但胡國慶的冷淡,根本就達不到推心置腹的效果。這尤使他感到莫名的孤獨和壓抑。
好在元旦臨近,來慰問的文藝團體多了起來,放映電影的場次也增多。每當去看文藝演出或看電影的晚上,就是馮援朝心情最舒暢的時候。倒不是節目或電影精彩,而是可以藉著夜幕的掩護,自由一會兒,使緊張而壓抑的心情,稍稍放鬆。
這天晚上,是當地公社的文藝宣傳隊來演出。節目內容以跑旱船、耍獅子、舞龍燈為主,需圍著看。整齊列隊的各連隊,一圍成圈就顯得有些亂。馮援朝藉口解手,趁機溜了出來。
站在圈外,感覺就像到了村鎮的廟會。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戰士、有民工、有附近的村民,當然還有學兵。三五紮堆,東遊西逛。最引人注目的是當地的大姑娘。以前只聽說東北三大怪,其一便是“姑娘叨根大煙袋。”而如今,實實在在目睹的,是當地姑娘叨根大煙袋。不僅有菸袋,而且抽菸的傢什一應俱全:腰間掛有羊奶子般垂著兩個尖角的煙荷包,遠遠望去,像是女八路挎著盒子炮。手中還有火石、火鐮以及裝在一節小竹筒中的引火棉。這些大姑娘們或坐或站,圍在一起,看著節目抽著煙,嘰嘰喳喳的十分熱鬧。你若上前搭訕,她們定會熱情地遞過大煙袋,請你抽菸,毫無關中女孩的羞怯和忸怩。
馮援朝趁著夜幕四處瞎轉悠,碰上了幾位以前同校的老同學。現雖仍在一個連,因不在一個班,平時難得一聚。如今碰上,好不遂意。選了一處離人群不遠的山坡,坐在那裡,既可看節目,又可抽菸聊天。
忽然,他發現胡國慶也在附近瞎轉悠,就忙喊他來。奇怪的是,胡國慶明明聽見了,還轉頭看了一眼。又扭頭裝作沒聽見也沒看見,加緊腳步走遠了。在座的幾個人都楞住了。王小江判斷說:“不好,這小子定會去告密,揭發咱們抽菸。”
“不至於吧。”馮援朝半信半疑。
“還是要防萬一。”吳國政腦瓜活,轉得快,提議說:“要是回去指導員問起,咱們要統一口徑,就說咱們是與當地老鄉閒聊,老鄉盛情難卻,咱們就吧噠了兩口老鄉的菸袋鍋。”
大家一聽,這主意不錯,一致同意就這麼著。
“援朝,你心眼太實,以後千萬要注意,萬不可把什麼人都當知心朋友。”
吳國政開導著馮援朝。可馮援朝總不能相信,以胡國慶的性格和人品,他會去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