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寄人簷下的燕子使他想起“鶴唳之鄉”。
普利希文的一生是那屏棄沾染來的、環境硬加到他身上的一切,只“按照心意”生活的人的榜樣。在這樣的生活方式中,包含著最偉大的理智,“按著心意”生活的人,也就是按照內心世界生活的人,總是創造者,豐富世界的人,藝術家。
假如普利希文始終是一個農藝家(這是他的第一個職業),不知道他這一生會作出些什麼。總之,他未必能把俄羅斯的自然這個微妙而明朗的詩的世界揭示給千百萬人看。單說時間也來不及。大自然要求凝神注視和不斷的內心工作,宛如在作家的靈魂中,創造這個大自然的“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用思想豐富我們,用藝術家所能看到的大自然的美使我們高尚起來。
假如你仔仔細細地把普利希文所寫的一切通讀一遍,那麼,你便會相信,他所見所聞的東西,連百分之一都沒來得及講給我們聽。
物件普利希文這樣的大師——也就是能把秋天的每一片落葉寫成長詩的大師——只活一生是不夠的。落葉是無數的。多少落葉帶走了作家的無言的思想——一—這些思想如普利希文所說,象落葉般輕易地飄落了!
普利希文生長在古老的俄羅斯城市——耶列茨。蒲寧也是生長在這一帶地方的,他也和普利希文完全一樣,能善於用人類思想和情緒的彩色來填充大自然。
運用什麼來解釋呢?顯然是因為奧爾洛夫地方東部,耶列茨周遭的自然環境充滿了極濃厚的俄羅斯風味,而且非常質樸和貧瘠。正是在自然環境的這種特性中,甚至在它的有幾分嚴峻中,才看出普利希文的作家的洞察力的深湛。在單純的地方,大地的性質,越明顯,眼光越敏銳,思想也越集中。
單純比光輝、繽紛的色彩、孟加拉的晚霞、星空的灼爍,比那些好象強大的瀑布、象整個由樹葉和花朵作成的尼亞加拉瀑布①的皮上有光彩的熱帶植物,對內心的作用還要大。
【①尼亞加拉瀑布在北美。】
描述普利希文的情況是不容易的。應該把他的作品摘記在秘藏的本子裡,反覆誦讀,在每一行裡尋找新的珍寶,深入到他的作品中去,就象我們沿著隱隱約約的羊腸小道深入泉水淙淙、芳草馥郁的密林一樣,——沉湎在這個理智和心靈都純潔的人所特具的形形色色的思想和心境中。
普利希文認為自己是“釘在散文十字架上的”詩人。但他想錯了。他的散文遠比許多詩歌更強烈地洋溢著詩的精華。
普利希文的作品,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層出不窮的新發現的無限的歡樂”。
我好幾次聽見剛剛讀完普利希文的作品的人說著同樣的話:“這是真正的魔法!”
從進一步的談話中,明白了這句話指的是那難於解說的、但是非常明顯的普利希文所獨有的魅力。
這種魅力的秘密是什麼呢?這些作品的秘密何在呢?“魔法”、“妖術”等字眼通常是說童話的。不過普利希文不是童話作家。他是最現實的人,“溫潤的大地母親”的兒子,他周圍世界的見證人。
普利希文的吸引力和他的魔法的秘密正是由於他有洞察力。
這是那種在每一件小事中能發現有意思的東西、在周圍現象的令人討厭的掩蓋下能看出深刻的內涵的洞察力。
一切都迸射出詩的光輝,就象小草上晶瑩的露珠一樣。一片最渺小的白楊的葉子,都有它自己的生命。
我拿普利希文的書翻開來讀:
“在一輪皎潔的月亮下,夜消逝了,黎明前降了初霜。什麼都是白色的,不過水窪沒有封凍。等太陽一出來,就暖和了,於是樹上和草上都覆滿了那麼濃重的露,黑暗的森林裡,羅漢松的樹枝上綴滿了那麼燦爛的花彩,即使把全世界的金剛石都拿來做這個裝飾恐怕也不夠。”
在這真正是用金剛石作成的一段文字中,一切是那樣樸實、準確,而且充滿了不朽的詩意。
仔細看一看這一段引文的字句,便會同意高爾基的說法,他說普利希文具有“以普通詞彙的靈活搭配,使一切東西增加幾乎是肉體感覺的卓越才能”。
但是,這還不夠全面。普利希文的語言是人民的語言。這種語言只有在俄羅斯人和大自然的親密接觸中、在勞動中、在人民性格的純樸和智慧中才能形成。
“在一輪皎潔的月亮下,夜消逝了”這幾個字,極其清楚地表現出夜在沉睡的國度上空沉默而莊嚴的行程。“降了霜”,和“樹上覆滿了濃重的露”——這都是人民的、栩栩欲生的東西,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