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張我睡了幾天的軟椅上,多了一個人。
那人側著身,靠在軟椅上,手上拿著一本粉紅色的書。
“宮主……”我連忙欠了欠身,可是做完這個動作,我就傻傻的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站起來,墨色的長袍輕蕩,注視我,似乎在問什麼事。
指了指他手上的書。
他眯起眼,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睫毛下的那雙漆黑的眸子在窗外碎金般的陽光映照下,有一種神秘的魅力,揚了揚手,把書遞給我。
拿過書,我杵在那裡,他在這兒,我是不是應該另外找個地方看書?可是,這書似乎是不能**去的。
他沒有說話,擊了擊掌,我的腳下忽然出現一張凳子,和金鳳大人一樣的動作。
我忐忑不安的坐下來,盯著書頁,腦子裡卻亂糟糟一團,心跳的飛快。
這屋子是不是太安靜了?會不會有人聽到我的心跳聲?
低著頭,我總感覺一雙眼睛在看著我,目光時而陰冷,時而迷惑。
抬起頭,卻看見那人只是靜靜的坐著,輪廓冷的像冰。我忽然就想,永遠這種表情,臉部會不會抽筋?
鼓起勇氣,我咳嗽了一聲。
他側過臉看著我。
我說:“宮主,早課和練劍的事……”我很想問問,知不知道我被趕出早課了,師父也不再教我練劍了。
我不喜歡出風頭,可也不喜歡作為異類,別人上課早的時候,我該做些什麼?況且,如果不能練劍,是不是意味著,我不能進宮了?
進不進宮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概念,可是,我很想回到人的樣子,做了二十多年的人,一下子變成了某種動物,雖然我一直很淡然的樣子,可是說不在乎是假的。
而且,心裡似乎總有個聲音在說:要快點回到原來的樣子……
他眯起眼睛,忽然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你會彈琴,會唱歌。”
似乎不是一句問話,好像是在重複什麼,或者,確定什麼。
猜不透他的意思,我只好點點頭,歌會上,我唱過歌,剛才在那個開滿白色花朵的園子裡,他大概也聽到了我唱歌,再否認,就太假了。
忽然,他的眸子暗淡下去,不再精芒四射,似乎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破碎了,然後,眯起眼,盯著我:“這些,是誰教你的?”
誰教的?
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喜歡彈琴,喜歡唱歌,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深夜,她總是一個人靠在視窗哼歌,眼神很迷茫,帶著熱烈,忽而失落,忽而又有些不甘。
她很瘦,穿著粉色的睡裙,背影看上去很單薄,以至於我一直想不通,我的眉眼和她很像,可是為什麼身材就一點也不像。
她手把手的教我彈琴,哼歌給我聽,她說:“飄飄,你是媽媽的將來。”
每當那個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因為母親的目光總是很溫柔,會陪我很長時間,直到我有一些進步。
雖然練琴很枯燥,母親很嚴格,可是為了得到她一個誇獎,甚至只是朝我笑一笑,我拼命的練。
我說:“媽媽,我很乖,我今天又學會了一曲子。”
母親就笑了:“飄飄真聰明,飄飄以後一定會做的比媽媽好更好。”
這就是她的願望,希望我完成她沒能完成的夢想。
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她為什麼總是那麼失落,又那麼執著,她有時會說:“為什麼我喜歡的東西,都會失去呢。”
比如,她喜歡唱歌,喜歡彈琴,可是,最終只做了個小明星,沒多久,就沒落了。
還比如,她曾經很深的愛著一個人,為了她,放棄了自己熱愛的事業,可是那個人忽然就不見了。
那個人,就是我應該喊他父親的人,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連一張照片也沒有。
母親永遠很果斷,找不回來的東西,就截斷一切的回憶。
這點,我和她不像,只是不知道,每個深夜的時候,我迷糊的起來,她一人站在窗前,那個時候,她又在想什麼?想過去的一些輝煌,還是想,那個她深愛過的男人?
慢慢抬起頭,我不知該怎麼說,難道告訴他,我會彈琴,我會唱歌,這些都是母親教的?
每個人都是有母親的,這不奇怪,可是從一隻妖嘴裡說出來,就太詭異了。
那人黑玉般的眸子看著我,忽然說:“如果不想說,就別說了。”
他彷彿認定了我有什麼不可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