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靠在榻邊,身子微微發顫,千防萬防,武兒終還是出了長安,未來的日子,他只能自求多福了。只是長君的城府之深,心機之重也讓我有些暗自吃驚,這些年來他並不老實,也沒有恪守本分,與其說是探子回報,倒不如說他也已經開始漢室、諸侯兩邊討好了。難道……一個頓悟,我恍惚失神,於是漠然開口:“這裡有你一份兒麼?”他牽住我的手頓住,定定的,變了腔調:“你說呢?”見他如此,我已是明白,心裡反而如釋重負,冷冷的笑:“還不如看不到,看到了,倒更害怕。
長君沒有答話,只是手中兀自加了力量,狠狠的,握了下去。我咬牙擎著,卻不肯呼痛,這場陰謀他未必沒有參與,就算沒有參與也至少是作壁上觀了。不然早些稟告給啟兒就萬事大吉,何至於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再堅硬的心也碎了些,多少年了,我開始有些相信他,開始相信他的忠心,相信每隔五年送進宮中的鸚鵡,相信每個鳥兒嘴中都是一成不變的《月出》,如今看來卻是如此可笑,我慢慢的笑,漸漸無法自持,皇位,權力,如今啟兒坐了天下,他也開始不甘心了是麼?我笑的聲音穿透著心,激起全身顫抖。猛的起身以左手摑他,偏了,卻讓他一把緊握將我拽入懷中,用力的勒緊,而我狠命的掙扎,踢打,牙咬,只是想離骯髒齷齪的他再遠些。又是一聲悶哼,他起身將我壓到在床榻之上,鉗制我的雙手。我也沒了力氣,軟癱在床榻上,任冰冷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我的臉頰臂彎。他輕拭我面頰上的水,舉止輕柔,我微微一笑,聲音輕若遊絲:“為何你不殺了我,把虎符拿走?”這樣一來,他心中的委屈也能平復,他的大業也能得逞,而我也不用再次去聽那對我萬分嘲諷的衷情吟哦。長君的手無力的僵在我的面龐,只是定定的。忽而他笑了,“在你眼中我總是這樣的卑鄙,不錯,我是兩邊賭,只是在最後時刻我選擇了——你。”最後一個字,我聽到了傷痛,一把話刀,似乎傷了他。“你總說,我是賭徒,我賭的是最大利益。可惜,最後我做了一場賠本的賭局,賭上了全部,只為一個不捨得。”他慘淡的語調,自嘲的笑,都反轉了刀頭刺傷了我。“我不捨得,不捨得這世間一個我至親至愛的女人,我愛她,我不捨得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橫屍街頭,也不捨得她耗盡心神為我蹙眉,所以,我不會和你作對,一生都不會……”長君的聲音低啞,拖到最後開始變得無力。突然一滴水跡正滴在我的唇畔,蜿蜒如內,卻是血腥味道。他,傷了?我掙脫他的懷抱,慌了神的摸索著,尋找著傷口。長君按住我的手,輕輕地引導在胸前,那是偏左的位置,而我曾經就離那只有一寸。
我惶急脫口而出:“為什麼不傳御醫?有沒有叫啟兒回京?你到底怎麼樣?”
他低低開口,語聲輕柔:“這裡沒御醫,我的傷麼?也不大。至於聖上……”
“他怎麼了?”聽到停頓,我再次緊張起來。“聖上說,他無法趕回。”長君沉吟一下才說出這樣話,也如棍棒將我打醒。
對了,這下全都對上了,原來還有啟兒一份。他任由叛賊肆虐,也只不過是為了借個手而已。
早上他的殷殷叮囑,現在看來都是如此的好笑,笑苦了我的心。我緩緩撐起身來,跪坐在榻邊,長君勉強抬手攙扶我,卻是虛軟無力。我茫然回首,感覺他的瀕死虛弱。多少次,他曾與我背後扶持,多少次他曾默默站在周圍凝視著我,而我卻片刻不知。如今知道了,也已是最後。他傷的不輕。所有人都因我眼盲而瞞我,劉恆是,長君也是,卻不知,我清楚,裡裡外外都清楚。
我說不出話,一時間連氣也喘不上來,只能哀哀的坐在這裡,用心望住他。
一個,一個,轉眼間都離我而去,絲絲縷縷的情不斷的從指縫中迅急溜走,我再拼命也從未抓住分毫。終於,放聲痛哭,若是非要取走一條性命,為何不是我?這輩子,我忽視了很多,靈犀的默默照顧,長君的無聲守候,我只一味自私的認為他們是有所圖,有所因,才如此。現在我明白了,原來人世間真的有不求回報的人,只是他們錯了眼,碰見了我。
我一寸寸以手指感受和記憶他的面容。轉眼間他也過了知天命的年紀,而能給我留下影像的時候,我卻從未仔細看過他,不!是我從未用心去看過他。“你冷麼?”我滿面地淚,以最開心的笑,問。既然是最後時刻,那我,給他最開心的我。我看不見了,他們卻可以把我看個清楚。
“不冷,有你,哪裡都不冷。”他緊緊擁抱住我,用盡身上僅剩的力氣。
我蹙起眉,手指撫上他微微顫抖的唇,笑意加深幾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