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註定是要早夭的!”他的話不多,卻讓我陷入過往。晃動的黑影都靜止不動,而喧囂也慢慢低了下來。唯一停留在我眼底的是錦墨孩子當年的模樣。
這孩子註定是要早夭的。是啊,當年如果不是錦墨想要把他勒掉也不會造成他嬴弱的身體,也自然不會激發了錦墨的爭搶之心,也不會她因失敗被賜死長恨,更不會劉揖因為疏於管教而落馬身亡……只是,這是藉口麼?還是我們只能如此自私的為自己開脫?這幾年來我對揖兒並不上心,一來雙眼無法看見,照顧不到。二來也確實有些難解的隔膜,橫在那裡。而劉恆忙於朝政似乎就更加對他難以顧及,今天這樣的情境,我們都有責任。
劉恆黯然的長嘆,他也無力再說出其他的話語來安慰我。畢竟,那還是他親生的兒子。門外有人高呼著,喧鬧著,口口聲聲想要自裁。劉恆又是無言的嘆息。那是賈誼麼,聽說是他帶梁王上馬的,只為了能跟一同狩獵的太子一分騎術高下,卻豈料葬送了僅僅八歲的劉揖。還能怨恨麼?還用自裁麼?人都不在了,還做這些給誰看?是他早早離世的母親麼?還是給悲傷中的帝后?“叫他安靜罷,怪不得他,退去罷!”劉恆的聲音蒼老了十歲,這一句更是用盡了力氣。
能說出怪不得他已是太難,人總是要把錯誤推給別人,只有劉恆才能將錯誤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摸索著牽過他的手,無聲亦有淚。五月初一,大殯。血濃於水的一切也只能由盛大的儀式來宣告。揖兒先去了灞陵,就在那恢宏磅礴之側蒼鬱松柏之間,他第一個先入土為安。
他腳下是方圓十幾裡的草木,四下更是曠野千里的無垠。也許皇子如他也是幸運的,至少能隨父親陵墓相伴。可是身為皇子他又是不幸的,不幸到出殯當天連母親都沒有在場。我被璧兒攙扶著,握起他墓碑前的一把黃土。人世間最乾淨的地方,哪裡還能比過這黃天厚土?從前我向往浩瀚天際,如今看來卻是錯的離譜。去吧!揖兒你即便無法於母親葬在一起,但記得到那邊後仍幫我問好,問問她在那邊可好麼……
文帝十一年,梁王劉揖墮馬身亡,賜諡號懷,史書稱梁懷王劉揖。其太傅賈誼自責,閉門思過,不出年餘,鬱鬱而終。文帝十四年時,我召見了一個世間難得的女兒家。“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續,雖復欲改過自新,其道莫由也,終不可得。妾願沒入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璧兒輕輕讀著,讀到最後甚至有些微弱的哭意。我點點頭,淳于緹瑩確實是個好女兒,膽敢上京進諫,非一個孝字可以誇讚了。
“緹瑩,那本宮問你,子女眼中無父母的不是,你又怎麼能光憑你認為說你父親好呢?”我微笑著詢問,雖然淡淡卻仍是慈藹可親。“皇后娘娘說的極是,子女眼中父母是天地,孝為還恩。但是並非盲目了雙眼,。。。。。。”
“大膽!”璧兒一聲斷喝,震盪了空寂的大殿。我一回手,仍是笑著說:“接著講!”緹瑩似乎也發覺提到了不該提的字句,她頓了一下後,又復說:“子女雖孝卻仍能分辨是非,父母之錯,也存在心中,不說不等於糊塗。只是民女確認父親為醫時,恪守醫德,耿直不阿。若是民女一人說,難抵悠悠眾口,可是連同齊屬境民都是如此,證明了父親的清白,請皇后娘娘明察!”
“嗯,即便如此,你又憑什麼認為聖上就該免了你父親的罪過?”其實她的諫書中已經說明,再問一次是因為我想聽聽她怎麼解釋。“聖上入主以來,聖德仁厚,百般與民休息,輕徭役,減賦稅,十年生聚,萬民感恩,這是大漢成定以來從未有過的安逸。如今民女上諫是相信我主並非不想廢肉刑,而是忙碌於朝政之中無暇顧及,今有契機,當可以行天下之大幸。”緹瑩的聲音並不好聽,甚至還有一個嘶啞,也許是連日來的趕路過分勞累了。
“說的好,聖上確實早有此心,不過能有你一個十幾歲的女娃提出來,倒顯得聖上有些愧為了。”我仍是笑著,卻端起手中的茶杯輕輕喝起茶來。撲通一聲,她跪倒在地:“民女不敢當,只是民女有一句話想問太后。不知道可不可以?”
“哦?那你問吧!”我將茶杯遞出,璧兒立刻起身接過。“此番父親遭罪,他曾憤恨的說,養了五女,關鍵之時竟無一人可用。民女心傷,才憤而隨父親進京受審,民女想了一路,只想尋個明白人問問,女子就不能做事麼?女子就無用麼?如今仰望著皇后娘娘,更是想問一句,娘娘您可認為女人是無用的麼?”她聲聲泣血,咄咄迫人,卻是被我欣賞。
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