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了一眼門上貼的八月份浴室使用時間安排,每一刻鐘輪到誰用衛生間,上面寫得清清楚楚。這份時間表浴室門內外各貼了一份。她把自己排在最後一位,但是由於每個人都拖延那麼幾分鐘,到頭來她的時間總是不夠用。兩個女孩在時間表下面添了些條款和修正意見,以及違犯規定使用面盆,廁所和淋浴時該如何處罰,還有一則宣告,明確界定在哪些緊急情況下,可以暫時侵犯使用者的隱私權(緊急情況下面加了三道線,以強調事態確實嚴重)。
敲門聲又響起來。“露——絲!聽到沒有,你的電話!”多麗把衛生間的門開了一道縫,把無線電話聽筒遞進來。誰會這麼一大早七點二十分打電話來?一定是她媽媽,毫無疑問。一旦露絲隔幾天不給她打電話,茹靈就出大狀況。
“露絲,你的聲音恢復了嗎?你能講話嗎?”是溫迪,她最好的朋友。他們幾乎每天通話。她聽到溫迪擤鼻涕的聲音。是溫迪哭了嗎?
“出什麼事了?”露絲輕聲說。別跟我說,別跟我說,她緊張得心臟砰砰亂跳,不禁自言自語。溫迪一定是要告訴她她得上絕症了,露絲幾乎能肯定是這麼回事,昨夜那種不安的感覺重又襲上心來。
“我還沒緩過勁來呢,”溫迪說。“我剛要……等一下,我有個電話打進來。”
不可能是癌症,露絲心想。或許是她碰到劫匪了,或者有賊破門而入,現在是警察打電話來做記錄。不管是什麼,總之一定很嚴重,不然溫迪不會哭。她要告訴她什麼呢?露絲把話筒夾在脖子上,伸手去理理自己那一頭短髮。她留心到鏡子上的水銀有些剝落。或者那不是鏡面不清,而是自己新生了白頭髮?她很快就年滿46歲了。臉上的嬰兒肥從什麼時候開始褪去的呢?想想看,她過去還曾經討厭自己圓潤的臉型和光潔的面板,看起來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如今,她的嘴角已經生出了兩道向下的皺紋,使她看上去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活像她母親。露絲塗上唇膏,好讓自己顯得精神些。當然,其他方面她並不像母親,謝天謝地。母親永遠都不開心,看什麼都不順眼。從小,露絲就沉浸在母親這種無以名狀的絕望情緒中。露絲最恨跟亞特爭執。每當這時候,她總要努力剋制不發火。但有的時候她忍不住爆發出來,之後卻後悔當初怎麼會情緒失控。
溫迪又回到線上。“你還在嗎?對不起,我們在給一部地震災難片招遇難者的演員,好多人同時打電話進來應徵。”溫迪開了家經紀公司,專招富有舊金山特色的臨時演員,什麼蓄八字鬍的警察,身材高大的異裝癖男人,滑稽古怪而不自覺的社交名流,等等。“別提了,我感覺糟透了,”溫迪說。“別掛,我先接個電話。”
露絲很討厭這麼拿著電話空等。什麼事情這麼可怕溫迪非得一大早就跟她說?難道是溫迪的老公有外遇了?老喬那麼個好人,不可能。那會是什麼事呢?
亞特探頭進來,敲了敲錶盤。七點二十五分了,他以口型表示。露絲剛要告訴他說溫迪有急事找她,亞特卻已經大踏步走開了。“多麗!菲雅!快點!露絲馬上送你們去滑冰場。快行動起來。”兩個女兒尖聲大叫,露絲覺得自己簡直像困在起跑線上的賽馬。
“我馬上就好!”她朝外面大嚷。“姑娘們,你們不吃早飯的話至少得喝一大杯牛奶,我可不想你們低血糖突然發作倒地身亡。”
“別動不動死啊死的,”多麗低聲抱怨道。“我討厭你說這種話。”
“天哪,出什麼事了?”溫迪又回到線上了。
“一週開始的正常狀況,”露絲說,“這些亂七八糟是度假的代價。”
“這話是誰說的?”
“我說的。對了,剛才話說到哪兒了……”
“你得先發誓誰也不告訴,”溫迪又開始抽鼻子了。
“當然。”
“亞特也不告訴,尤其是不能告訴‘吉蒂小姐’。”
“吉蒂恩?哎呀,他我可不能保證。”
“昨天晚上,”溫迪說,“我媽打電話過來,高興地不得了的樣子。”露絲一邊聽溫迪講,一邊飛速跑回臥室穿好衣服。若不是眼下這麼急急忙忙的,平常她還是挺喜歡聽朋友嘮叨這些事的。溫迪就好像一枝魔杖,隨手一揮就能引起地球上各種奇幻紛亂的事件。她見識過各色各樣的怪事:三個無家可歸的白化病人住在金門大橋公園裡,一輛寶馬車突然莫名其妙被捲進古舊的化糞池裡,還有無人看管的水牛在大街上閒逛,諸如此類的怪異現象。她舉辦的派對上,專有人老愛出洋相,或是大搞婚外情,或者傳出其他各色各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