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雙方都蓄而不發,朝中有了段相對寧靜的日子。趙崇昭在接觸過大半朝臣之後,慢慢有了自己的偏好,經常趁夜去那麼幾家散心,或者在他們值夜時過去閒談,態度十分親善,一來二去,不少朝臣對趙崇昭的態度和看法也悄然改觀。
這是趙崇昭感覺最輕鬆的一段日子。
謝則安同樣沒閒著,他在百川書院組織學生們到各地縣學、鄉學“實習”。實習內容是向各地孩童教授新鮮出爐的《三字經》,教完一輪就算是完成“實習”,可以回京參加鄉試。“實習”本來是姚鼎言革新科舉的內容之一,不過那是在鄉試之後、會試之前,而且內容不是當教書先生,而是佐理政務。
謝則安這個提議,在百川書院一石激起千層浪,早到了不小的反對。鄉試資格也要由“實習”來決定的話,叫人怎麼專心準備考試?
謝則安把每一個反對的聲音都聽在耳裡。他還特意樹了一張佈告板,表示可以讓士子們匿名發表意見,反對也好同意也好,都可以張貼出來給大夥看看。
第一天晚上過去,清早時反對那欄貼滿了抗議的聲音,甚至還有不少沒有匿名的。還有人提出質疑,表示為什麼是教《三字經》,分明是謝則安徇私行事。
謝則安正安然地與人飲茶。
坐在謝則安對面的是許久不見的國舅。方寶定和楊珣成親後生了個大胖小子,國舅天天含飴弄孫,什麼事都不管了。這次過來找謝則安,也是想討謝則安給他弟造的那些玩具。
謝則安別的不行,有趣的東西卻是信手拈來,別人想破腦殼都想不出來的主意他眨眼間就能說出口。為了寶貝外孫,國舅不得不厚著臉皮找上門。
謝則安為了百川書院的事要在這邊待幾天,國舅直接跟來了。
國舅看向圍了一圈人的佈告欄,說道:“你這是在做什麼?這種事怎麼可能有人同意?”
同意那欄始終空空如也。
謝則安說:“不同意就不同意,有什麼關係?”
國舅念頭一轉,露出明瞭的笑容:“原來你就是想他們吵起來,吵得越熱鬧越好。”
謝則安說:“舅舅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會那麼想。”
這時一個士子擠開人群,往同意那邊一站,張貼出一張大紙,上面洋洋灑灑地寫明瞭自己的觀點,語氣裡滿是堅定不移的支援。這士子在百川書院似乎很有號召力,他一現身,陸續有幾個人提筆寫了起來,緊跟著那士子把文稿張貼到同意那一邊。
這下更熱鬧了,一場筆辨正式繞著“該不該、要不要在鄉試前去實習”展開。
到傍晚,戰火燒出了百川書院,燒到了太學。太學大多是官員子弟,有不少都與謝則安交情甚深,一聽百川書院那邊鬧開了,頓時向學政提出他們要去“實習”!今年才考完科舉,再開考還得兩年半呢,從現在就埋頭苦讀是想悶死在書堆裡嗎?果斷要出去溜達溜達啊!
學政以前是徐君誠的學生,很快將太學士子的意願傳達給徐君誠。《三字經》是徐君誠親自校閱的,一聽鬧出了這事兒,徐君誠立刻點了頭。徐君誠和謝則安聯名向趙崇昭提出“實習”的事,毫無阻礙地拿到了批文……
謝則安在百川書院消磨了幾天,確定了主動願意去的名單,連著太學學生的名單一同送上去,然後把人都召集到昇平縣那邊的學校進行崗前培訓。夏季正是農閒時期,這一年的差吏培訓正巧也開始了,兩批人中午坐一塊吃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
這是一次歷史性的交匯,只不過此時此刻的當事人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太學和百川書院最有進取心、思想最靈活的一批生員,並沒有因為差吏沒有功名而輕視他們——畢竟從踏進校門開始,他們的三觀就一直在顛覆。
世界是圓的,他們生活在一個球上,大慶之外還有更廣袤的大陸,比十幾個大漠更為浩瀚……
造一個簡單的滑輪就可以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輕鬆拉起比自己重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東西,背一個簡單的乘法表可以輕鬆應付無數複雜的計算……即使一直把這些東西當成“小道”,太學和百川學院計程車子們還是目瞪口呆。不少人甚至覺得,這些差吏學的東西比自己學的更有趣!
這些東西恐怕連自己的長輩都不知道吧?
士子們除了聽培訓課之外都抓緊時間向來參加“在崗培訓”的差吏們“偷師”。為了應付求知慾旺盛計程車子們,差吏又不得不拼了命地消化自己剛學不久、還新鮮*的“新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