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石很快把曲堰的情況調查清楚。
那邊的百姓過得很糟糕,雖然不至於易子而食,賣兒鬻女的事兒卻已經有了苗頭。這和杜綰報上來的“一片欣欣”截然相反,不過短短半年,繁重的利錢已經讓不少農戶拿不回抵押在豪強那的土地。
豪強們的心情也不太好。因為他們也攤上了大額的青苗錢,明明他們根本不需要這筆錢,到收成時卻得給三成利錢給官府,心裡能不憋屈嗎?可惜的是,有杜綰這麼個成功先例在,新上任的知州當然依葫蘆畫瓢地照辦。這位爺是個人才,非常有經濟頭腦,他把商戶和地主都分為兩批,一批是他這邊的,他意思意思地收一點就成了;另一批是不服他管的,這一類他天天派人去催,不僅催他們,還催他們底下的佃戶。威脅恐嚇一把抓,最後逼得對方把商鋪和田地價格壓到最低,由自己這邊的人去購入。
青苗法的本意是讓農戶熬過青黃不接的階段,遏制日益嚴重的土地兼併苗頭,在這些人手裡卻變成了土地兼併的工具。
謝則安深吸一口氣。
這種情況終歸還是出現了。姚鼎言還管著吏部,吏部將青苗法列入了考核範圍之中,底下的人當然“踴躍參與”。謝則安坐回案前,抬筆給姚鼎言寫信。他上次已經把某些地方的不好苗頭整理給姚鼎言,算是給青苗法打了幾個補丁,但這一次不一樣,這地方已經不是補丁可以挽回的了——杜綰一天還在朝中,他就是許多投機之輩的“榜樣”。
姚鼎言收到信時,心裡正高興。沈敬卿和蔡東給趙崇昭獻上了百張“歡慶圖”,畫的都是各地對青苗法的誇讚。這套“歡慶圖”精美妙絕,看得姚鼎言心懷大開,對沈敬卿和蔡東也開始另眼相看。
下人把謝則安的信送上來後姚鼎言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拆開來細看。
這是很典型的謝則安式文章,找不著半個華麗辭藻,全都是擺事實列資料。
姚鼎言心頭一凜。謝則安掌握的這些東西要是拿來攻擊新法,那他那些對頭絕對會彈冠相慶。
可謝則安卻先知會於他。
真不知道這小子哪來的底氣覺得他不會生氣。
可很出奇地,姚鼎言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生氣。這些事情,謝則安早就給他分析過。如今真出現了那樣的情況,只能怪他沒有看重謝則安的意見。那些能讓西夏摧枯拉朽般衰敗下去的缺陷,他只覺得不會發生在大慶。
但是,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有點波折是難免的……
姚鼎言閉目思考良久,放好了謝則安那封信。
第二天,吏部做出了對應的措施。一封封加急信開始發往各地,針對的是“強行攤派”現象。凡是考核時發現強攤青苗錢的,考核結果以最末等論處。
最後姚鼎言還加了一句:“歡迎舉報。”
這個命令可嚇壞了許多人,不少膽小的連夜把剛發出去的“喜報”追了回來,攤下去的青苗錢收回大半。
姚鼎言突然收緊限制,新黨裡頓時人心惶惶,尤其是準備趁機撈一把的投機者。
這邊約束好“自己人”,姚鼎言又把炮口對準農業合作社。農業合作社要搞“貸款”沒問題,但利錢不能低於青苗錢——低於青苗錢的話,誰都會選農業合作社吧?
姚鼎言這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謝則安卻皺起了眉頭。
謝則安說:“三成利錢實在太高了。”
姚鼎言說:“這個利錢陛下當初也是同意了的。”
謝則安看了眼趙崇昭。
趙崇昭一臉正經地拉偏架:“兩邊的名目又不一樣,青苗錢是要官府去收的,利錢當然要高一點。農業合作社這邊不需要官府收錢,利錢不用那麼高吧?”
姚鼎言可不會被趙崇昭忽悠過去:“農業合作社也是朝廷的,更別說用來搞‘貸款’的錢是海運得來的了。怎麼就能那麼低?”他轉向徐君誠,“徐相怎麼看?”
徐君誠對青苗法和農業合作社都不太喜歡。在他看來這也是在與民爭利,吃相斯文也好,吃相難看也罷,都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相比之下,他還是比較偏向農業合作社的。
徐君誠說:“我覺得陛下說得對。”
姚鼎言氣得笑了:“好極了,看來你們的意見很一致。”
趙崇昭不想他們吵架,又給了姚鼎言一顆甜棗:“先生莫氣。聽說先生讓吏部明文公告天下,不允許底下強行攤派青苗錢,先生為國為民之心,我們都看得見!農業合作社那邊,”他本想說‘三郎想怎麼搞就怎麼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