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這一年,趙英為了麾下將士回京向戶部“討錢”。
在路經迴廊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在議論一個名字——
臨均。
這個人,趙英自然是知道的。他父皇兒女眾多,卻只對臨均愛重有加,幾乎時刻把臨均帶在身邊。沒有人敢提起臨均的身世,有好奇的人多問一幾句,傳入他父皇耳裡之後當場被杖斃。
他父皇的意思是,誰都不必知道臨均是誰的兒子,只需要知道臨均是他最重視的孩子就行了。
據說只要誰被臨均看好了,太子之位肯定會落到他頭上——要不怎麼連倨傲如他弟弟恭王趙深在他面前都格外乖順。
趙英回想起曾經見過的一幕幕,便覺得這些傳言不聽也罷。
恭王與臨均之間的情誼,絕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僅僅只為了“權位”二字。
他們只是不相信皇室之中也有那樣的情義罷了。
正事要緊,趙英快步往前走,不再關心宮裡的風言風語。
他已經在心裡做好了面對官吏刁難的準備。
沒想到臨均出面幫了他一把。
趙英對臨均非常感激。他開口邀請臨均過府一聚,心裡卻沒抱太大希望。臨均是御前紅人,上趕著討好他的人不知凡幾,哪會和他這個常年鎮守邊關、毫無繼位希望的皇子往來?
但臨均答應了。
趙英不記得自己當時到底是什麼心情,大概是高興了一整天吧。到了傍晚,他迫不及待地讓親衛守在大門外,每隔一炷香就進來彙報有沒有看見臨均的身影。
臨均如期而至。
真正見到了人,趙英又冷靜下來。他沒有表露心裡的歡喜,而是把自己在邊關遇到的難題一樁樁一件件地說出來,詢問臨均的意見。
事實證明他這麼做是對的,臨均望向他的眼神亮了幾分。
到分別時,臨均笑著對他說:“難怪珊姐他們都誇你。”
原來,臨均也是聽說過他的。
趙英再回到邊關,忽然覺得北風不那麼冷了,糙米沒那麼硬了,日子一下子有了滋味。
他按照臨均的建議著手改變邊防佈置,遇到施行不下去的困境又寫信徵詢臨均的意見。一來二去,他們每個月幾乎都會有書信往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名聲突然好了起來。
妹妹阿蠻高高興興地向他邀功:“英哥,我在京城幫你!”
阿蠻和臨均的關係也非常好。
阿蠻喜歡臨均,一天到晚都追在臨均身後跑。
世道越發亂了,他父皇偏通道學,弄得道人的地位比文人還高,許多人都坐不住了。古怪的是他父皇也不求長生,只求尋天地、通鬼神。
這一直是深埋在趙英心底的疑惑。
三年之後,他回到京城,並在臨均的支援下被他父皇封為太子。
趙英心裡有了個更大的困惑:為什麼是他,而不是他別的弟弟?
臨均和恭王明明是最要好的。
趙英借醉問過臨均這件事。
臨均說:“他不適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臨均臉上有幾分並不明顯的黯然。
若不是他一直注視著,也不會發現臨均那輕微的悵然。
他成為太子以後,恭王自請離京,再也沒有回來。
臨均沒有去為恭王送行,反倒關心起他的婚姻大事。
看著臨均疲憊的臉色,他無法拒絕臨均的任何安排。他娶了太子妃,並在次年有了長子。臨均眉頭舒展開。
天下很快亂了起來。他父皇過去二十幾年的荒唐,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補救的,他和臨均都盡力了,卻還是無法挽回敗局。
亂局久久未平。
北狄時不時會過境燒殺搶掠,邊關比之他當年留守時還要兇險。
每每聽到北邊的訊息,臨均都會緊皺著眉頭。內憂外患時刻威脅著大慶的安危,臨均有時連著幾天都睡不了一個好覺。
有次趙英強迫臨均睡下,卻聽臨均在半睡半醒之間喊出一個名字。
淵停。
淵停,趙淵停。
恭王趙深,字淵停。這個字,還是臨均給他起的。
這個弟弟之於臨均,永遠是特別的。
在妹妹阿蠻吵著要嫁給臨均的時候,趙英念頭一轉,便答應下來。
與阿蠻成親,總比繼續惦念那個弟弟要好。
男子和男子之間不應有“相戀”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