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傻子永遠衝到前頭。”
“你那麼想嗎,提摩太?”闞特大爺臉上的神氣忽然變得懊喪起來,走到費韋旁邊說。“要照你這樣一說,那麼一個人會多少年以來,老覺得自己好,可實在並不好了,是這樣嗎?”
“別淨扯閒盤兒啦,大爺。你把你那兩條老腿活動活動,再去撿些劈柴來好啦。人家這兒掙命哪,你這老頭子還淨說這些雞毛蒜皮的,真太難了。”
“是,是,是,”闞特大爺說,同時帶出對這番話深信不疑而感到鬱悶的樣子。“唉,總而言之,就是平常很能幹的主兒,今兒晚上也都得抓瞎。即便俺是一個吹雙簧管的或是拉中音提琴的好手,俺這陣兒也不會有吹吹拉拉的心腸了。”
那時蘇珊已經拿著煎鍋來了,跟著他們就把那條活蝮蛇宰了,把死活通共三條的三個頭一齊割下,把身子割成一段一段的,把每段都剖開了,然後把它們扔到煎鍋裡面。鍋裡面跟著就在火上開始發出撕斯和爆裂的聲音。過了不久,蝮蛇肉上就有清油流了出來;克林就把他的手巾角兒在油裡蘸過,然後往傷處擦去。
八 耳聞他人福目睹自家禍
還鄉……八 耳聞他人福目睹自家禍同時,遊苔莎一個人被撂在愛得韋那所小房兒裡,叫事態弄得十分鬱悶。她那天把克林的母親關在門外,這件事克林自然會發現的,發現了以後,結果不論怎麼樣,反正總不會是令人快意的;她對於這種令人不快的情況,也和令人可怕的情況一樣地憎惡。
晚上一個人待著,本是她無論什麼時候都覺得煩悶厭倦的,而今天晚上因為先前那幾點鐘的興奮,叫她一個人待著,她覺得比平常更煩悶厭倦。那兩番來客,早就把她攪得心神不定了。克林和他母親談起她來,大概總要說她不好的,這種可能雖然並沒把她攪得怎麼不安,卻也把她攪得非常煩惱;因此到後來,連她那種睡夢昏沉的心情也都激動起來了,後悔不該沒給她婆婆開門。她原先倒是確實認為,克林是醒過來了的,所以她要是替她自己那樣辯護,還可以說得過去;但是她婆婆頭一次敲門的時候她沒去開門,她卻沒有理由能免於責難。不過她卻不埋怨自己,而卻把這種過失放在一個模糊不清、巨大無比的世事之王的肩頭上,說她的地位是他安排的,她的命運是他掌握的。
在一年這一季裡,晚上走路比白天涼爽得多;所以克林走了一個鐘頭左右以後,她忽然決定,她也出門兒往布露恩那面兒走一趟,心裡想,她丈夫回來的時候,她可以碰到他。她剛走到庭園的柵欄門跟前,聽見有車輪轔轔的聲音,抬頭一看,她外祖坐在馬車裡走近前來。
“謝謝你,我一分鐘都待不下,”她外祖回答她的問候說。“我正要往東愛敦去,順路到這兒來告訴你一件新聞。也許你已經聽說過了吧——關於韋狄先生繼承產業的新聞?”
“沒有,”遊苔莎茫然地說。
“他得了一萬一千鎊的產業——原來他叔父打發家眷回國來著,可是走到半路上,家眷都跟著卡隨歐皮阿船沉到海底去了,他聽到這個訊息以後,也跟著死在加拿大。所以韋狄一點兒也沒料到,就把全部財產都繼承了。”
遊苔莎站在那兒,一時一動也不動。“他得到這個訊息有多久了?”她問。
“呃,他今兒早晨一早兒就知道了。因為十點鐘查雷回來的時候,我也知道了。他真得說是走紅運的人了。你呀,遊苔莎呀,有多傻!”
“我怎麼傻?”她說,同時把眼睛一抬,外表好像安靜的樣子。
“怎麼傻?當初他跟你好的時候,你怎麼不摽住了他呀?”
“他跟我好倒不錯!”
“我這是新近才知道,你們兩個從前曾有過些意思;哼哼,當初我要是早就知道了,那我不極力反對才怪哪;不過既是你們兩個有了些意思,那你怎麼可不摽住了他哪?”
遊苔莎並沒回答,不過她的神氣卻看著好像是,她對於這件事,要是願意說一說的話,她也能一樣地振振有詞。
“你那個可憐的丈夫,那個半拉瞎子,這幾天怎麼樣啦?”老頭子接著說。“其實他那個為人,說起來也很不錯。”
“他身體很好。”
“他那位堂妹——她叫什麼名字來著?——倒交了好運了。他媽,那條船兒①本來應該是你坐的呀,孩子!我現在得走啦。你們用不用我幫忙?我的也就是你們的,這是你知道的。”
① 那條船兒:原文“galley”,用在此處,即“那個地位”之意,因斐伊艦長當過水兵,故好用“船”等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