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趙勝再細看,那個年輕人又是一陣鞠請,領著他們從後門出去,穿過院子進了一處三聯堂的敞廳之中。
敞廳裡擺設極為樸素,除了矮几坐席、銅樹燈盞以外再無他物,代替隔牆的粗紗帷幕後邊隱約可見一處角門,應該是通往他室的路徑。
廳內主座矮几之後,一個華衣鮮亮的矮胖中年人帶著一臉溫和笑意儼然正坐,旁邊則微鞠著身站著個眉清目秀、大約十三四歲模樣的小廝。看見趙勝幾個人進門,中年人忙站起身重禮相迎道:“有勞幾位先生屈尊俯臨,請坐。”
“多謝。”
趙勝他們幾個人的組合頗為特別,雖然趙勝在五個人中年齡最小,但誰也不可能為了隱瞞身份讓他屈尊在一旁陪侍,所以趙勝回了禮往正座上一坐,旁邊席上是年介四十的藺相如,側後方侍從位置上則是范雎,而蘇齊和許歷卻像兩尊鐵塔似的直接叉腿站在了趙勝身後。
中年人眯著眼默望著趙勝他們安坐,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詫異卻掩不住,趙勝只當沒有看見,微微地笑了笑道:“不知先生何事相召?”
“足下不是大梁人?”
口音並不是那麼好改的,趙勝一開口,中年人臉上更顯詫異。
“噢。”范雎一直注意著中年人的表情,聽他問出這樣一句話,便不動聲色的接道,“我家少主是趙國邯鄲人,家中販馬為業,這次帶西席藺先生來我們大梁是奉家主之命前來送馬的。”
“正是,敝家偏居北錘,終日與胡人打交道,名聲不赫。近日才透過範先生接了大梁這邊一單生意。呵呵,自然不敢與洛邑白氏相比。”
藺相如聽了范雎的“介紹”,跟著又是一番添油加醋,把話圓了個滴水不漏。他的話明確點出中年人的身份雖然多少顯得有點不敬,但是中年人臉上還是露出了得色。
中年人徹底釋然,看蘇齊和許歷也順眼了許多。如今世道不安,商賈出遠門誰不僱請幾個武夫保護?想到這裡,他捋著淡淡的鬍鬚笑道:“先生謬讚了。在下並不是白氏家人,只是早年師從白圭先生,後來先生辭世,在下便留在大梁替白家打理些生意。”說到這裡,中年人便拋下藺相如直接招呼上了趙勝,“不知足下如何稱呼?”
洛邑白氏在當世確實很出名,已經辭世的老家主白圭早年從仕,在各國都當過大夫,在魏惠王時代甚至高居過魏相之位,後來辭官從商經營有道,沒多少年就靠販賣糧食積攢出了諾大家業,活著的時候便已經被人與陶朱公范蠡並提,在各國的影響力並不僅僅是商賈那麼簡單。如今白圭雖然死了,但白家的影響力卻依然巨大,魏秦齊各國私底下的許多交涉都是透過他們暗中斡旋。
先秦時候有“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制度,各國公族王族出了五服就要改氏(姓和氏是兩碼事,姓大氏小,氏是姓的小分支,後世所謂的姓在先秦時其實大多是氏,比如孔子先祖為宋國公族,所以所謂“姓孔”其實應該說“氏孔”,孔子的姓為“子”,再比如屈原先祖為楚國王族,屈也只是氏),所以趙也好,韓也好,魏也好,田也好都是極其敏感的字,趙勝見中年人自承身份後問上了自己,當然不能實話實說,便隨口胡謅道:“先生客氣了,在下姓呂。”
“呂?!”中年人雙眉一揚,突然之間表現出了極度的親熱,身子微微向前一傾笑道,“實在是幸會,在下呂方,是衛國人,這樣說來咱們乃是同宗了,邯鄲呂氏……嗯,如果細論,說不準還能續上譜牒……”
天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隨便胡謅一句居然遇上了正主。趙勝正琢磨著怎麼對付過去,對面的呂方似乎感覺如果真續上同宗輩分上不好稱呼,忙又住了口,側轉回頭笑呵呵的向身旁那個小廝招呼道:“不韋,還不快來拜見。”
“諾,呂不韋拜見宗兄。”
那個小廝反應很快,聽見吩咐,連忙鞠身一拜,沒用呂方多交代便把親戚關係坐實了。
呂不韋?他以後不就是個大商人麼,原來淵源在這裡……雖然藺相如、范雎他們絕不會想到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孩將來會對歷史造成什麼樣的恐怖影響,但趙勝卻極其不自在的挪動了一下身子,然而假戲真做也得有個真做的樣子,只得起身裝作驚喜的樣子還了一禮道:“原來是濮陽同宗,幸會幸會。”
呂方一聽這話更是親熱了幾分,揮揮手讓呂不韋退到一邊,再說出來的話已經有點大包大攬:“呵呵,既然是同宗,在下萬事自然責無旁貸。足下今後在大梁要是有什麼難決的事只管來找在下就是了。在下雖然不才,在大梁各處倒還有些面子,即便是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