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搬來放到山東曲阜孔廟的大成店前,是附會也附會得合情合理。然顧炎武《日知錄》卷三十一言之鑿鑿:“今之杏壇,乃宋乾興間四十五代孫道輔增修祖廟,移大殿於後,因以講堂舊基,甃石為壇,環植以杏,取杏壇之名名之耳”。原來是宋真宗年間的物事,而我們還是願意老夫子在此講學,有杏花燦爛,春日融融,夫子坐於蒲團之上,面對他的三千弟子,講禮,講仁,面目和寧,片片飛花穿過陽光落了他和學子一頭一身。客從此過,曰:“嘻!甚矣,子之好學也!”這情景就有春秋時代的人世風光。
道家歷來雲來霧去,卻也選中杏壇為修煉之所。宋無的《遊三茅華陽諸洞》有詩云:“淡染雲霞五色衣,杏壇朝罷對花被”。只覺得雲霧繚繞,有道家輕扶拂塵吐納天地之氣,花開花落都是日月精華。
被聖人與仙道這麼看中的植物在我鄉下很平淡,果樹罷了,而且並非當家果樹,不能像梨、棗那樣可以植於前庭,大多栽於後院,倒不是有什麼風水上的說頭,而是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女兒家要是說她想吃杏,人家是要笑話的,傳到母親耳朵裡免不了一頓責罰。自小我們就懂得杏可以吃,但不可說好吃,更不可說想吃,那是犯忌的。男孩子就沒有這麼多講究,頂多被開玩笑,說你有啦?!紅紅臉也就過去了。我鄉下歷來有酸男辣女的說法,孕期喜歡吃杏的新婦是歡喜的,中國文明裡的男尊女卑令她猜測腹中胎兒的性別,準確率倒不是一定的。其實並不是所有的杏都酸得掉牙,我姐家院中那棵大杏樹結的杏就甜,個頭也大,成熟時是敦厚的桔黃,向陽面有羞澀的腥紅色斑點,用手兩邊一扳,杏核就能掉下來,我尤其喜歡那核,比一般杏核大而扁,線條柔和,紋路細密,純純的,拿來玩抓子的遊戲最漂亮不過,每年我都要集一紙盒子分送給別人。聽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贈人杏核手有酸氣嗎?還是有甜味?反正我姐是生男生女都喜歡吃杏,竟吃出了四個大學生,成功率百分百,成為一方最亮的風景。杏益智嗎?我查了醫書,除了潤肺、止咳、祛痰外,現代醫學研究證明,杏仁含大量鈣、磷、鐵、硒及胡蘿蔔素,維生素C等對大腦極為有益的物質,是健腦佳品。但我鄉人沒有吃杏仁的習慣,我姐自然不吃杏仁,而我是信任那一院杏花的,三國名醫吳董奉治病不收報酬,只求為其植幾株杏樹,年復一年,蔚然成林,時稱杏林,後世醫家方有“杏林春滿”的美譽。
杏的好,花是佔了大篇幅的,雖與緋聞有近,然並不豔,淡粉紅色,剛從嚴冬的大殺戮大破壞,所謂的天地不仁中打拼出來,有著改朝換代的大意志力,開出了一輪新季節,卻並不板著臉,花瓣上的眼風有“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的天意和喜悅,是那麼坦蕩和惠,真是大極了,春天因此遍地芬芳,汪汪洋洋了。
霧裡青
霧 裡 青
(公元1745年,瑞典遠洋商船哥德堡號,滿載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珠寶,歷經十八個月的遠航進入哥德堡市,不幸在離港口幾百米處觸礁沉沒。時至公元1984年,考古專家打撈出水後,盛裝在青花瓷壇中的華茶,產於中國安徽石埭縣的經典名茶“霧裡青”,經過海水200多年的浸泡,依然茶香飄逸。 近三百年後,按傳統工藝打造的仿古商船哥德堡號,重走當年的“海上絲綢之路”,踏上覆航中國之旅,再續“霧裡青”情緣。)
飲茶是在與大自然言語,與萬物言語,好茶是神的言語。霧裡青這般天地精華,單是看看她灑然的天姿,世界便清朗起來。海拔千米的雲遮霧繞,該有一半長在天上,日月的靈慧,雨露的恩澤,都在枝葉間盪漾,好風陣陣蘭香四溢,天生大野浩浩無極,迢迢古茶道,紛沓腳步聲,開啟的都是我中華萬世不絕的和惠風光。
三百年人世悠悠,沉入海底的“歌德堡”號是瑞典紫色的疼痛,海水千百萬次的呵惜甦醒了青花瓷,懷裡的森林鬱鬱蔥蔥,人類丟失了三個世紀的祥瑞開始升騰,脫口喊出久違的名字——霧裡青。這是中華文明養活了的三個字,聲聲都有回應。沿著熟悉的絲茶之路奔襲而來,華貴的氣質過山過水都是驚歎。佛經裡說如來之身不受毀劫,霧裡青是如來身,毀劫輪不到她,故此三百年後出水依然如初。她在海底只是向了一會呆,比如張騫乘槎到了銀河,一楞神,世上已千年,霧裡青也只是楞楞神,世上已經三百年。
陸羽著《茶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數十尺;其巴山峽川有兩人合抱者,伐而掇之。”這一尺二尺當是培植的茶園,數十尺及至合抱粗的茶樹定非人力,而是天然的野生茶,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