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姝琴只是流淚,她需要安安靜靜地體會母親懷抱的溫暖與氣息,什麼都不用說,她帶著耳朵去聆聽媽媽的聲音。睽違十七年之久,曾陰陽兩隔,曾身處一地而不自知,當明白的時候又被迫陰陽兩隔,即便是今日自己就埋在媽媽的臂彎中,淚水婆娑也掩蓋不住媽媽身上屬於靈體的淡白色光芒。這一刻彌足珍貴,轉身便逝。
“媽媽,都是我不好。當年……當年……我不是故意的,媽……我不知道那裡面如此兇險,我不知道我貼了幾個符,那個火爐蓋子就會突然崩開,我不知道不可以靠近。門口的傀儡不敢攔著我,我就進去玩了。媽……我不知道那些厲鬼那麼兇悍,到了今日都不肯放過您。”齊姝琴軟弱地、低低哭道,“你生我,痛;因為我而離世,痛;進了冥府竟然還不得解脫,痛!兒女脫離母體已讓母親痛了一回,這原罪要用一生的陪伴與愛去償還。可我不僅沒能償還,又平添更多的罪孽。媽,您若是不救我就好了。”
楚輕煙疼愛地抱緊女兒,“琴兒,媽媽當初根本沒有過任何的猶豫。就像你出生後知道循著奶香餵飽自己的小肚子,知道哪個懷抱才是最熟悉、最溫暖、最可以讓你安睡的一樣。那時候你不知道記事,不懂得道理,卻無師自通地依賴媽媽的懷抱。不可思議,卻實實在在。那就是一種本能。你怎麼能奢望著改變一個母親的本能呢?媽媽救的不是琴兒,是自己的孩子。”
“可是這也改變不了我害死您的事實……”齊姝琴小聲說。
楚輕煙沉下臉,“沒有誰害死我。我本能地去救我的孩子,我本能地生下我腹中的骨肉,從始至終,沒有人逼我、誘惑我去做,何談害死?就算真要尋到兇手,無疑是齊家火爐房內關押的數十條厲鬼怨靈。當初我早說過,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裡,非要同時將這麼多厲鬼都關押到一處,又沒提高火爐房的安保,甚至都沒警戒族人。這是多麼大的疏漏!我腹中懷著骨肉,琴兒和乾兒年齡都小,火爐房的傀儡又怎麼能懼於少主的威嚴,說進就讓進了?這到底是誰的錯?”
齊唸佛再也忍不住,“輕煙……我……我……”
“我從沒怨過你不聽我的勸告。你那時候很忙很忙。藝高人膽大,在你眼裡,那些厲鬼都算不得什麼。何況你那會兒過於寵溺琴兒,連帶著你的傀儡見了琴兒都畢恭畢敬,不敢違抗小姐的半點意願。我也說過你,不要太寵著孩子,讓她為所欲為,反而會出事。孩子還小,你說惹出禍事,責任在誰的身上?”楚輕煙正面看向齊唸佛,“你是個大人,是個男子,是丈夫,是父親,責任到底該誰擔負?雖然我因此遇害身亡,但我站在這裡告訴你,若真要論責任,我這個當母親的在這起事件中該負的責任,絕對在琴兒之上。唸佛,我去了後,你的一切表現,都太讓我失望了。”
齊唸佛搖搖欲墜,“我真的不能沒有你,輕煙,我真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麼……為什麼一眨眼你就不見了……”
“現在我又出現在了你的面前,但是我知道,你不是當初的那個你。恐怕你心裡的我,也不是離開時的那個我。”楚輕煙輕聲說。
她又親了親齊姝琴,“媽媽走的時候最遺憾的,除了沒有帶著你弟弟妹妹長大,除了沒有囑咐你哥哥擔負起兄長的責任外,再有的就是太遺憾沒有好好親親我的琴兒。最後媽媽聲嘶力竭地讓你離開,那恐怖的樣子一定嚇壞了你。真抱歉,在你童年意識中,媽媽給你留下這麼可怕的回憶。是媽媽的失職導致了悲劇的發生,琴兒,整起悲劇並非你的錯誤,而這不幸中最大的幸運莫過於你存活了下來。哪怕厲鬼纏身,哪怕冰窟寒冷,多少次在魂魄混亂中的迷茫中,這一點媽媽從沒改變過。琴兒,可以自己原諒你自己了嗎?可以高高興興地和小顧好好過玩後半生了嗎?”
齊姝琴泣不成聲,顧維庭走過來,“阿姨,您放心。”他並不是個多言的,此刻環住齊姝琴的肩,目光堅毅。
楚輕煙道:“患難見真情。我信你。”俯身親了親琴兒,又親了親小顧的雙頰,“琴兒就交給你了。她聰明卻優柔,那是因為她太過善良,總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快樂,所有事情都能達到最美好的程度,所有該顧及的都要顧及到。也因此她會過得不快樂,對外界悲歡離合,她會感同身受,重重的心事或許會壓垮了她。小顧,日後要好好陪伴著她,和她一起去耐心地探索、勇敢地去面對生命誕生與消亡的意義及真諦。”
顧維庭認真地點點頭。
楚輕煙重新摟住琴兒,“小顧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齊姝琴哽咽不止。楚輕煙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