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花(1)
楊花勝雪,柳絲依依。
正是陽春時節。杭州城外,一派草長鶯飛。
那古老的慶春門,一頭連著杭州的內城,一頭接著往北的官道。南來北往的人們出出進進,好不熱鬧。
這是咸豐五年,這一年,離八國聯軍侵略北京還有五年,離李秀成打進杭州城還有整整六年,儘管太平天國的馬蹄在不遠的江蘇與清軍對峙著,可這浙江首府杭州,江南富庶膏腴之地,風和日麗,所以城裡城外還是一派昇平氣象。
在這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三輛轎車不顯山,不露水的自北而南的行來。
它們太普通了,普通的就象路上隨隨便便的一輛商人的馬車,不,它風塵僕僕的樣子甚至還不如商人的馬車。連趕車的小廝,那窩窩囊囊的樣子,舊舊的衣著也不如一個青衣小帽的夥計氣派。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它們。
但是,在下一秒鐘,它們就引起了行人的注目。因為——
後面的一輛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一串銀鈴般的聲音飛了出來,“姐姐,姐姐,你看,多好看哪,這山,這樹,這花,這草,這就是江南嗎?這就是杭州嗎,簡直太美了呀!”
伴隨著這好聽的聲音出現在車轅上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旗裝少女,她穿著十八鑲滾的翠綠色旗服,外罩著嫩黃色琵琶襟馬甲,光潔的臉上閃動著一雙機靈中透著稚氣的眼睛,小鹿一般俏皮的鼻子,好看的嘴不住的讚歎著。再往下看,卻令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大膽了。一雙腳踩著一雙三寸高的花盆底鞋,卻站在手臂粗的車轅上,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將下來。她卻跟沒事人一樣,又是跺腳,又是喊,引得路人都朝她看,她一點也不在意,反而笑嘻嘻的,一派天真爛漫。
“是啊,古人的詩‘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說的就是這江南勝景了。”低柔的聲音,純正的京片子,像一杯芬芳的茉莉香片。
一個年齡面貌與綠衣女子一般無二,氣質卻分明兩樣的女子出現在她的身後。她的身材比她的妹子略矮一點,除了一身白色的旗裝外,在馬甲外面還披了一件銀色的披風,雖然也穿著花盆底,可是比妹妹穩重多了。但任是這樣,也令行人嘖嘖稱奇,時下正是踏春時節,城裡的名媛閨秀也有出來遊春的,可何時如旗人婦女這般拋頭露面?更何況這一對小姑娘委實粉雕玉琢,像一對璧人般照亮了本來蓬敝的馬車,一瞬間,這平凡的馬車也變得不平凡起來。
“姐姐,姐姐,你看,那邊就是城門了。唔,雖然沒有京城的城牆那麼高,那麼威武,可是也很漂亮呀。啊,終於到了!”做妹妹的指著近在眼前的城門又是叫又是笑。做姐姐的也止不住高興的笑了,連月來的鞍馬勞頓,自北而南,不知多少餐風露宿……
“佟升。”綠衣少女指揮著車伕與前一輛馬車齊頭並進,一邊嬌聲喚道:
“阿瑪,阿瑪!”
一邊就從這輛馬車跨到那輛馬車上去了,如此的驚險,她卻身輕如燕。人家眼前才一晃,他那裡已經掀開了車簾,人們還沒看清車裡坐著什麼人,她已經嬌嗔的滾進那人的懷裡,
“阿瑪,您看,杭州到了。”
於是那個人輕輕的笑了一聲,渾厚的男中音,也是純正的京片子:
“知道了,知道了,小猴兒崽子似的小阿綾,十里外都能聽到你的聲音——在家學的那些規矩哪裡去了?不是說笑不露齒,行不動裙麼?怎麼這會兒全都忘了!”
“哎呀,阿瑪,人家是高興嘛!再說那些孝女經,烈女傳什麼的,都是漢人的規矩。咱們滿洲女子從小騎馬射獵,可不講究這個。”
呱呱呱呱的,小嘴兒哪容得人插嘴的份。男子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只是撫摸著女兒的頭,一邊又去看另一個女兒:
“阿紈,你怎麼不過來坐呢?阿瑪要聽聽你想說什麼。”
“不了,阿瑪。轉眼就到杭州城了,等安頓好了再敘吧。”
“阿紈姐總是這樣。”阿綾朝姐姐做個鬼臉,一邊拉著父親的手,一邊繼續嘰嘰呱呱的,父親便在那裡納悶了,一般大的孿生姊妹,一般是自己與春哥生的,怎麼性格會相差得這麼多呢?一個這樣活潑。另一個又是這樣的沉靜——
想起了春哥,他就不由得傷感起來。他雖然姓佟佳氏,為滿清八大貴族之一,但是自小父親早亡,是靠寡母的撫養與族中的救濟長大成人的,和一般貴族無法同日而語。十八歲那年,憑著祖上的餘蔭,進入內務府謀到了一個小小的筆貼式的職務,領了一份微薄的俸祿。到了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