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慶接過椅子時,面上忽然現出種很奇怪的神色。
然後,貞貞又泡好了兩杯茶,端出來放到他們身邊。
杜懷慶眯起眼睛看著貞貞的背影,嘆口氣,喃喃道:
“我的小兒子和你差不多大,但小兒媳已把他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有時候我在想,這也許是報應。”
高歡道:“哦?”
杜懷慶嘆道:“我的小兒子已是我剩下的最後一個兒子,我本希望他能成大器的,……唉,我一生殺的人太多,老天 叫我斷子絕孫。也算報應不爽。”
看他那蕭瑟的神情,龍鍾的老態,聽他嘮嘮叨叨的語氣,他好像真的是在懺悔昔日和現在的罪孽。
只可惜他還是要殺人,就跟他必須要吃飯一樣。除了殺人外,他沒其他吃飯的本事。
什麼時候他已老得殺不動人了,他的生命也就走到盡頭了。
高歡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覺得這個冷血殺手同樣也很可憐。
江湖人的命運,往往是無法由自己做主的。
杜懷慶欷噓道:“你有福氣。你有一個很好的妻子。
可惜,可惜啊!”
高歡心裡一驚:“可惜什麼?”
杜懷慶嘆道:“洞主有令,無論如何,不能放走她。”
他好像已猜到高歡找他會提什麼要求,乾脆先杜絕了高歡的希望。
高歡忍不住怒吼道:“這件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杜懷慶蕭然道:“我不知道跟她有什麼關係。洞立既已發話,我只好照辦。”
他嘆著氣,落寞地道:“我一生都已賣給了紫陽洞,我不能不保晚節。我要做到有始有終。你別想跟我動手。
就算你勝了我,同樣也逃不掉。”
高歡閃電般跳起,劈面一拳擊向社懷慶的鼻子。他恨不能一拳把這個老怪物的腦袋打扁。
杜懷慶嘆了口氣,身子鬼魅般消失了,轉眼間已到了迴廊裡。
“高歡,你們別想逃。就算你逃到天邊,紫陽洞的人也找得到。”
最後一點希望也已破滅。高歡只覺得萬念俱灰,兩腿發軟,直想往地上坐。
他一直都用“辦法會有的”這句話安慰貞貞,可辦法究竟在哪裡呢?
九月二十三。正午。
困坐愁樓的高歡聽見了琴聲。
優美的琴聲如微風,如微風吹過萬頃竹林,如陽光,如陽光在如帶的江流上跳躍。
就算他處於如此絕望的境況中,他也還是被這琴聲吸引住了。
這琴聲中似乎蘊含著一種勃勃的生機、一種清新的活力。
他的心情竟奇蹟般變好了起來。
可惜,琴聲也斷了。外面響起了杜懷慶憤怒的聲音:
“姓柳的,老天有眼,總算叫我又撞上你了!”
姓柳的?
莫非是鐵琴居上柳暉?那個在昌平州城郊想和他和歌的鐵琴居士?
高歡站起身走到窗外,就看見竹樓外的竹林旁端坐著一個玉面長髯的中年書生,膝前橫著張黑沉沉的鐵琴。
果然是柳暉。
柳暉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柳暉一向是紫陽洞的死敵,而且為人極其正派,浪跡江南多年,行俠仗義之舉不斷,卻素無惡行。這樣的人,當然行得正,做得正。
那麼,“辦法”是不是已經到了?
從昌平僅一面之交看,高歡似乎不該將如此重任託付給柳暉。
但現在他已無人可託。
況且,從上次見面的情況看,柳暉對他的印象好像很不錯。如果把貞貞託付給柳暉,他應該可以放心。而柳暉似乎也不大可能推託。
如果柳暉肯仗義接手,貞貞一定可以安然脫險。
他相信貞貞會堅強地活下去,撫養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
但是他不會走。
就算現在他可以安然脫出紫陽洞的控制,他也不會走。
他倒要見識見識紫陽洞主的真面目,看看那位洞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柳暉在微笑,笑得安詳而且優雅,道:
“原來是杜老,幸會得很。只是杜老不解言律,柳某懶得和你口角。杜老若想打架,過半個時辰再來找我吧!”
杜懷慶怒衝衝地道:“不行!現在我就要打,我一定要把你揍成麵餅。”
柳暉微喟道:“俗!”
杜懷慶老眼中綠光幽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