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著,他不覺又想起自己也已許多日未曾見過宋氏,不知她的眼睛痊癒之後如今怎樣了,也不知早前派人送去的那些補藥可都吃盡了。仔細一想,汪仁發現,自己今夜只怕又要難以安睡了。
他近乎無聲地嘆了口氣,重新躺下,睜著眼睛望向帳子頂端,像要將帳子瞧出個洞來一般。
泗水沿河的小宅子,白牆青瓦內,也有個人同他一般,盯著帳子整夜無法入睡。
這天夜裡,京都各處角落裡,徹夜未眠的人,陡然多了不少。
謝姝寧倒是睡下了,且一夜無夢,只大被蒙過頭,一覺便睡到了天明時分。可惜昨兒個夜裡月色不見,星子也稀少,今晨這天便也陰沉沉的,不大亮。謝姝寧一早睜開眼時,還當自己才睡下一會。透過窗欞縫隙透進來的光線,帶著灰濛濛的顏色,叫人見了不喜。
青翡聽見動靜進來,替她撩了帳子服侍她起身,一面說:“卓媽媽讓廚房半夜裡就給您熬上了雞蓉粥,這會正是時候。”
謝姝寧頷首一笑,起身洗漱過後,便讓人端了粥上來用了滿滿一碗。
用著晨食,她想著昨兒夜裡小七面色發白地回來時,轉述的那些話,不覺蹙了蹙眉,吃盡碗中最後一勺,她側目看向青翡,笑吟吟道:“再盛上些。”
青翡吃驚地看了她一眼,木愣愣地點點頭,端了碗去又給她盛了小半碗。
謝姝寧將這後盛的半碗也吃光了,這才擱了碗筷,用清茶漱了口。
她如今越想便越覺得,印公的性子難以捉摸不假,但時常卻像個孩子。先前她派了小七去時,便已料到他會生氣,只是沒想到竟還斥了小七滾。
謝姝寧看著屋**沉沉的天,心道,那一聲“滾”八成是對她說的。
可這事焉能怪她?
一開始可不就是他自個兒疑心過了,將沒影的事也栽到了她頭上?
但眼下,她一定要哄著他……
謝姝寧先去見了冬至,將給宮裡遞訊息的事吩咐了下去。
這事按理是冬至做慣了的,但如今因了宮裡的訊息忽然閉塞起來,便顯得難得很。謝姝寧叮嚀了幾句小心,這才放他去辦了。
她自己則回房去,吩咐青翡取了針線來。
想要哄了汪仁高興,斷斷不是容易的事,要不然這天下想要走他這條路的人數不勝數,真成了事的卻始終寥寥無幾。她只能另闢蹊徑,尋個最穩妥的法子。
時至午後,天色依舊晦暗,倒有種連夜晚都要早來兩分的模樣。
泗水那邊派了人來見她,帶來了燕淮的信。
因事有變故,他們早前打算著的那些計劃便都必須做出相應的變動,因而也免不得需要同謝姝寧商議。
過了一夜,他在信中的口氣便自主地熟稔起來,一聲聲阿蠻、阿蠻地喊著,像早就喊過千百次。謝姝寧反倒看得有些微微面上發熱。昨兒個她是見著了人過於激動,結果亂了分寸,今日清醒鎮定下來,倒覺自己先前是糊塗輕佻了……
只是她雖多活了一世,可前世她從來也不曾經歷過這種事,眼下真碰上了,也只能是硬著頭皮迎上去。
她斂了心神,反覆仔細地看著信。
另一廂,冬至想要遞訊息入宮一事,卻只能放棄。
難……太難……
早前紀桐櫻特地留了用來同她私下通訊的法子,已是用不成了。
宮裡頭的局面,在眾人不知不覺間,便已不同往日。
自從知道了肅方帝的心思後,皇貴妃假意順從,背地裡卻沒少做手腳。即便真要犯下弒君之罪,她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女兒下嫁梁思齊做個繼室。太子雖則還年幼,但她身後的白家,尚還堅挺,只怕將來也會繼續屹立不倒。
皇上看似仍精明,但實則卻已有昏庸之兆。
她深知不能再指望他,便從那一日後就開始準備起了來日帝位更迭的那一刻。
在宮裡頭呆得久了,連她自己也不禁覺得自己日漸腐壞。
一開始,她們都是後宮裡一朵朵嬌豔欲滴的花,然而有人早早便枯萎了謝了,有人早早就被連根拔除。然而剩下的那些,枝頭上的花開得越來越豔麗,卻是每一株都從根上便爛了。
皇貴妃覺得,她的根,早就已經**不堪。
再多的濃情蜜意,也經不起歲月侵蝕。
她同父兄商量妥當,如今只匿於重重宮闈中,靜候時機成熟。
肅方帝早就已經漸漸不得人心,身子也大不如從前,她的兒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