贓枉法怎辦?再者說,朝廷怎麼考核,御史怎麼監督?不切實際!”
顧炎武設想中的政治構架,是以縣為基礎單位,分走中央的權力,如此就能改善中央集權的弊病。
想法很好,僅此而已。
顧炎武說:“既是德行兼備之人做縣令,族人朋友犯事,其必然秉公執法!”
黃宗羲嘆息道:“寧人兄,你還是先自己去做一做知縣吧。等你做了幾年知縣,就知道里頭的深淺了。”
顧炎武欲言又止,他明白黃宗羲是啥意思,跟皇帝一樣都覺得他不通實務。
再聊下去會很尷尬,顧炎武轉開話題:“太沖兄在寫什麼文章?”
黃宗羲說:“《江寧商報》約了稿,讓我幫女子說說話。不必用真名,就能拿60塊銀元的潤筆費。”
顧炎武嘀咕道:“你比我的身價高10塊錢。”
“咚咚咚!”
“進來。”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推門而入,拱手說:“老師,學生要出門訪友,可能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去吧。”黃宗羲說。
“學生告退。”少年躬身離開,順手把房門關上。
顧炎武問道:“這學生住在你家裡?”
黃宗羲嘆息道:“也是可憐。此子聰慧異常,卻受父輩牽連,今後不能做官了。”
“什麼案子?”顧炎武好奇道。
黃宗羲詳細說道:“他叫閻若璩,字百詩,祖籍太原。其父為揚州鹽商,受徽商排擠,無法在江淮立足,便去了長蘆那邊經營鹽場。去年朝廷整頓江淮鹽務,長蘆鹽務也跟著清理,查處了好幾個犯罪的鹽商。其父被判流放黑龍江,鹽業執照吊銷,子孫三代不可做官。這孩子在金陵大學,一直都名列前茅,前途全被父親給毀了。他也不再正經上課,私下拜我為師,學一些課堂上沒有的東西。”
顧炎武感慨道:“殊為可惜。”
話題一轉,顧炎武問:“太沖兄為何摻和女子科舉之事?”
黃宗羲笑道:“有潤筆銀子可拿,為什麼不摻和?女子科舉,翻不了天的。你我都在金陵大學兼任老師,知道學校裡的情況。每年新生入學時,都有一二十個女學生。可到大學二年級,女學生的數量就沒了一半,全都輟學回鄉成親去了。到了三年級,還在讀書的已寥寥無幾。能正常畢業的女學生,一屆頂多有一兩個,有時甚至一個都沒有。這麼點女子參加科舉,能變得了什麼?”
“確實。”顧炎武點頭。
黃宗羲說:“今後能畢業的女大學生,恐怕不會變多,反而會變得更少。”
“為何有此定論?”顧炎武問。
黃宗羲說:“禮部官員,建議把中學改為四年,陛下似有應允的意思。如此,就能新增許多中學課程,讓中學畢業生變得更有學問。還能讓中學畢業變得更困難,抵消每年增多的學生數量壓力。別看中學只增加一年,可女子適婚的年齡,也就那麼幾年而已。女子多讀一年書,婆家就愈發不好找。就算已經定下了親事,婆家也不會答應女子在學校廝混太久。”
“唉,那我也寫一篇文章吧,能讀完大學的女子著實不易。”顧炎武心生憐憫。
女子的基礎教育情況,如今也發生巨大變化。
底層出身的女孩子,小學輟學率越來越高,因為官府抓得不嚴了。既然官府不管,對於家長而言,女孩就沒必要讀那麼多書,能讀寫信件、能計數算賬便可。
而富裕家庭出身的女孩子,中學就讀率卻不斷攀升。私立女校的數量越來越多,富人熱衷於讓女兒讀中學,讀完中學剛好可以嫁人結婚。在部分發達地區,女子中學畢業(或肄業),已經成了談婚論嫁的標配。沒讀完中學的大家閨秀,會被同階層的家庭看不起,連門當戶對的婆家都不好找。
女子教育,完全畸形了。
黃宗羲和顧炎武兩人,便在黃宅裡埋頭寫文章。
黃宗羲的學生閻若璩,悠遊漫步朝貢院方向走去。他已經失去做官的資格,家裡又有許多銀子,如今乾脆隨心所欲,專門研究自己喜歡的學問。
歷史上的閻若璩,正面硬鋼大噴子毛奇齡,反把毛奇齡給辨得啞口無言。顧炎武拿著作品,去找閻若璩探討,閻若璩建議修改部分內容,顧炎武也心服口服的進行修改。
清初的經濟學家(姑且這麼叫)王源,正是閻若璩的學生。
王源的另一位老師,便是那天在樊樓,公然支援女權的顏元——清初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