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空多了一些生氣。靠在窗下站了一會兒,我攤開被褥躺了下來。涼涼的水泥地隔著單薄的褥子透出陣陣寒意,讓我的腦子漸漸清晰起來。十一年啊,十一年過後,我就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了。三十多歲是一個什麼概念?我還能適應這個瞬息萬變的社會嗎?那時候,我的同學和朋友都該領著孩子上學了吧?我的父母還會活在這個世上嗎?我不敢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了。
外面有風不時吹過,從後窗灑進來的風讓我平添了幾分惆悵。
一陣冷風從小視窗灌了進來,我用力裹了裹身上的毯子。
日子過起來覺得很慢,回想起來還是蠻快的,不知不覺已經是初秋季節了呢。
淒涼的空氣已經潛入我的靈魂,潛入我身體裡的每一根血管,我的視野裡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沙漠和荒涼的天空,大腦似乎已經結了厚厚的冰,沉沉地進入冬眠狀態,我不知道自己要在這樣的生活裡呆到幾時。
嘈雜的腳步聲傳來,是不是宮小雷他們來了?
果然,高隊長開啟了我的號門,接著,幾個頂著黃表紙一樣的臉色的人被推了進來。
來的是宮小雷、瘦猴子,竟然還有大膘子。
高隊長一走,宮小雷一拳搗在牆上,大聲罵道:“這叫什麼事兒嘛,這不是拿法律鬧著玩兒還是什麼。”
我過去關上視窗,回身踢了瘦猴子一腳:“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正在跟寒哥‘正口子’玩我嗎?”
瘦猴子好像很害怕,胡亂躲閃幾下,狼狽地站了起來:“別鬧了別鬧了,拿我開心嘛。我跟他正口子還能跑到小號裡來遭罪?兄弟我雖說不能跟英雄豪傑那樣玩肝腦塗地,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往肋巴條子上插根筷子什麼的,那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宮小雷側身蹬了他一腳:“你是說相聲的日出來的?少跟爺們兒廢話,先說說你加了幾年刑再說。”
大膘子訕笑著湊了過來:“這小子免於起訴,剛才公判的時候你沒聽見?”
我還真沒聽見呢,可能是我光注意聽關於我的那一節去了。
我掃了瘦猴子一眼:“猴子,他說的是這麼回事兒嗎?”
瘦猴子扎煞著胳膊,像是怕我再踢他,見我坐著沒動,嘿嘿地乾笑了兩聲:“打人的時候你也看見了,我確實動手少嘛。”
“好了,這事兒不要再提了。”我實在是不願意再聽到寒露這個名字,轉頭問大膘子,“你是怎麼回事兒?”
大膘子摸著頭皮,不滿地嘟囔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咱們是同案啊。”
我猛地拍了自己的腦瓜一下:“你看我這記性!怎麼連你也掛拉上了,寒露這小子可真夠狠毒的。”
“人家大膘子有福啊,判決書上沒他什麼事兒,”宮小雷晃過來,推了大膘子的腦袋一把,“情節顯著輕微,不予起訴。四哥沒看判決書嗎?那上面都寫著呢,大膘子一點兒也不膘。”
宮小雷不提這個茬兒,我還差點兒忘了,連忙掏出《判決書》來看。果然,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被告人李展業參與毆打,但認罪態度較好,且能夠主動檢舉揭發他人的犯罪行為,故免於起訴;被告人張崇彪雖然參與毆打,但屬起鬨行為,情節顯著輕微,不予起訴……點上一根菸,我繼續往下看:被告人胡四邊踩肚子邊惡狠狠地說:“這就是你靠攏政府的下場!”看到這一句,我苦笑了一聲,在看守所裡誰會說“靠攏政府”這四個字?這四個字我在入監隊才剛聽說呢。這一句話,讓我的犯罪性質一下子就變了,由一般的鬥毆變成了對抗政府。
又見面了(2)
看完《判決書》,我整個人傻了一半兒,為什麼會是這樣?
孟姐的聲音驀地響了起來:“剛才我聽見外面喇叭響,是不是又槍斃了一個?”
宮小雷笑道:“怎麼這裡還關著個女人?稀罕,這種動物我好久沒見了。”
孟姐大聲嚷嚷:“不是槍斃啊,改用殺豬刀了,節約子彈啊。”
見沒人接茬兒,孟姐嘆氣的聲音像悶雷:“唉,人死如燈滅啊。”
“小雷,傻哥發到哪兒去了?”想起老傻,我不禁問道。
宮小雷喘一口粗氣,感嘆道:“老傻其實一點兒也不傻啊。這傢伙不知道使了個什麼怪招兒,在嚴管隊裡整天干嘔,肚子上自殘的傷口也整天往外淌膿水兒……嚴管隊的夥計們說,這是個保外就醫的口子。聽說,這會兒他去老殘隊等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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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外就醫算什麼?傻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