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猥猥瑣瑣地爬了起來,“我不能呆在這裡了,我要求換號兒。這幾天我想好了,我要徹底坦白交代自己的犯罪情節,我請求到小號思考問題。”梁所看看寒露,稍一遲疑,老鷂子早抱起他的鋪蓋,硬塞進他的懷裡:“兄弟,趕緊走吧,咱們後會有期。”
寒露頭也沒抬地哼了一聲:“光明,我會記住你的。”說完,回頭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目光像兩把錐子。
文明流氓(4)
寒露走了,整個走廊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
巴兒想“汪汪”兩聲,被老鷂子一腳踢翻了。
空氣一下子沉悶起來,大家全無睡意,一個個瞪著賊亮的眼睛互相打量,似乎是在揣摩各自的心態。
老鷂子眯著眼睛盯了好長時間屋頂,突然笑了:“小廣是個人才。哈,要不我就說,人啊,就像一列火車,車軲轆停了,還有慣性呢,玩女人也一樣,過了大癮,最後總得動彈那麼幾下才爽。”
我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胡亂哼唧兩聲,忽然就把這兩聲哼唧變成了一聲“咿呀”,腦子驀地想起了湯勇……我要是湯勇該有多好啊,我如果變成了湯勇那樣的好漢,誰敢跟我叫板?誰敢叫板我立馬乾挺了他。
我想象著,自己變成了湯勇,全身披掛,橫行在看守所,沒人敢瞪眼瞧我,我嘴裡“咿呀”著,逮誰揍誰,拳頭下一會兒是寒露,一會兒是老鷂子。他們在我的身下無一例外地喊著“四哥,四哥,我不敢了,饒了我吧”。我不饒他們,卯足力氣一個勁地揍……幻想結束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竟然在使勁地摩挲巴兒的腦袋,“沙沙,沙沙,沙沙沙………”
窗外有人在唱歌,歌聲萬分悲愴,我以為又是哪位高人在歌頌監獄生活呢。仔細一聽,竟然是小廣在捏著嗓子唱歌詞改變過的《洪湖水浪打浪》。他把節奏放慢了好幾拍,聽上去像是在唱哀樂:“娘啊,兒死後,你要把兒埋在那啤酒廠……”
一個泥土裡鑽出來似的聲音在後窗上喊:“廣哥,不是把你分到前廊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小廣不理他,繼續哼哼:“讓兒的墳墓朝著酒缸……”
我坐起來,推開巴兒的腦袋,捏了捏老鷂子的手:“姚哥,我想跟小廣搭個話。”
老鷂子哼了一聲:“拉倒吧你,那是一個大屎包,誰碰誰粘一身臭。”
好嘛,陳廣勝一走他就“支稜”起來了。我沒趣地躺下了。別急,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壓下去的。
剛才跟小廣搭話的傢伙吃吃地笑:“廣哥可真夠想得開,走到哪裡都‘支棍兒’。”
小廣停止了唱歌:“我還有棍兒可支嗎?”
那邊一陣唧喳,有人說,別跟他搭腔了,他又上火了,惹急了,放茅的時候你就攤上了。
小廣那邊陡然提高了聲音:“四哥,支起棍兒來,誰敢再‘羅羅’,我弄他!”
話音剛落,老鷂子抬起胳膊,猛地在牆壁上撞了一肘。
我瞥一眼老鷂子,沒敢放聲,感覺此刻的我跟一頭被放幹了血的豬沒什麼兩樣。
我發現,記憶這東西很有意思,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如果想要忘記它幾乎需要一生的時間。比如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它似乎已經長在我的腦子裡了,那種情景直到現在還時常浮現在我的眼前。隨著時間的流逝,它不但沒有因為年深日久而暗淡,反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靠近我,就像一件玉器,因為無數次的擦拭而愈加光亮,愈加讓人珍惜。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楚地記得小廣那張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和他粗壯的手臂舞動起來的樣子,這種樣子常常讓我聯想到打虎的武松。
天很快就亮了,大家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發生過的一幕,依舊按部就班地吃飯,放茅,竊竊私語。
一整天我也沒能打起精神來,想到昨夜的一幕,心裡忽然就是一陣恍惚,雞皮疙瘩也隨著一陣一陣地起。
晚上,隔壁大六號突然炸了窩兒。只聽一個殺豬般的聲音透過後窗傳了過來:“住手啊,打死人啦!”隨即聽見“撲通撲通”的踹門聲。我連忙湊到小視窗眯著眼往外看,兩個武警邊朝裡面呵斥邊讓站在走廊頭上的一個班長去喊所長。
文明流氓(5)
梁所甩著鑰匙跑過來,不一會兒,兩個犯人抬著一個滿臉是血的漢子搶出門去。
“梁所,我還沒摘捧子呢!”趁亂,我把嘴伸出去吆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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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所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匆匆地返回來,皺著眉頭開啟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