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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箏沒能完全睡著,車內溫度適宜,要是以往運動後這麼一躺,沒幾分鐘就要跟周公會面了,可這次也不知怎麼的,腦袋特別沉,四肢又很酸,疲憊無力,卻又無法完全放鬆下來。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他閉著眼睛,在黑暗的世界想東想西,沒來由的,想起高三前的那個暑假。
那時,七夕節已經過了好多天。
表哥要跑去給發小過生日,當天家教一走,姑媽的家裡就剩下林箏一人。
他下午照常和那群孩子踢球,不料傍晚大變天,下了場暴雨,風極大,雨也很急,他把小孩們送回家時天已經黑了,自己再回去,儘管打了傘,身上也已經淋溼了大半。
表哥走前說晚上不一定回,他想著對方以往說話習慣,就當不回了。
林箏洗完澡隨便吃了些,又刷了會兒題,開始覺得困,回屋關燈上床睡覺。
那時候他還沒發現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直到在睡夢中身體逐漸發熱。
手機鈴響時,他正渴得在夢裡四處找水,醒後一激靈,眯眼看手機,來電人是表哥。
已經午夜十二點了,那邊是有些耳熟的少年聲音:“你哥喝得爛醉,到小區門口接他一把。”
是表哥的發小。
林箏應了聲,對面應該還有別的男生,吵吵嚷嚷的自然也沒注意到他沙啞的嗓音。
下過雨後,夜裡很冷,林箏沒換睡衣,只套了件衛衣就出去了。
腳踩在地上,輕飄飄的,身體越來越冷,縱然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病了,林箏也沒辦法不管朱小城,他有氣無力地往前走,路邊的夜燈很暗,有車在旁邊停下時,他本能地貼近過去。
隔著車窗,林箏看不到裡面是誰,可那時候就認定這時候靠近他並停下的車子裡一定有表哥。
他幾乎喘不過氣了,彎腰湊過去,說話帶著鼻音:“表哥呢?我來接他了。”
這句話如蚊吶,在清涼的空氣裡一下散開。
車窗緩緩降下,與此同時,林箏身體裡那根弦終於繃到了極限……
那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時隔這麼多年,他其實已經難以記清,唯一有印象的是被人抱上了車。
前面的人好像低聲問了句:“少爺,他是誰?”
很久的沉默,終於聽到回答。
那句話離他很近,又很遙遠:
“我的……”
我的什麼,也沒答出來。
他只記得鼻息間總是縈繞著淡淡的冷香,陌生,又有一點點古怪的熟悉,像是山峰上一捧經久不化的雪。
再有較為清醒意識的時候,林箏已經躺在醫院了。
一睜眼,瞬間被湊近的五張臉嚇得幾乎心臟驟停。
爸爸媽媽,姑媽姑父,還有滿臉愧疚的表哥。
姑媽說,是個好心人把他送到醫院的,他們來之前就走了,也沒能好好感謝。
在一片關心慰問中,林箏仔細想了想:“我好像感謝了。”
昏迷前,身體雖無力,可腦子還是有一段時間意識的,那時候很怕陌生人會顧慮被訛而不管他,當時就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把手上戴的手鍊塞給了對方。
說是手鍊,其實只是一個用手繩圈住的銀牌。
銀牌是灰灰的,林箏初一時用壓歲錢給它打的,是希望藉此保佑灰灰健康平安,更主要的是防走丟。
銀牌上寫著一句話:
飯量大,不宜留下飼養,家裡有錢,請聯絡電話:139xxxxxxxx,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
留的手機號碼是他爸爸的。
灰灰從未走丟過,它去世後,林箏就把這張銀牌做成手鍊一直戴著,刻字那面朝內,平時看著和那些興起的手工手鍊很相似,沒什麼特別。
他確實沒想到自己在關鍵時刻還能用到,把銀牌塞給對方,自然是讓人直接聯絡上面的家人號碼。
林箏沒有那人的聯絡方式,當時車門沒開啟他就暈了,更不記得那人什麼樣子,這次急診檢查和醫藥費還是對方墊付的,他覺得那人後面應該會打來電話對賬,到時候正好再一起感謝。
於是牢牢叮囑了下被掛了號碼的爸爸林金濤。
可惜林金濤一直沒能等到這個緊要的來電,倒是林箏在開學前收到一個快遞站發來的快遞。
裡面是熟悉的銀牌。
一模一樣,就是有點兒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