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仁也不理他,只將那苦口的湯藥喝完,又懶在床上半響,方才道:“穎州自然不可為都。不過此地亦不可為都。江南好,只是會消磨男兒鬥志,丈夫意氣。楚國尚且有半壁江山,北邊還有強敵環伺,我如何就能在此安臥,享太平之福?你不必多言,等我身體稍稍痊癒,便要返回穎州。”
張仲舉不禁發急,大聲嚷道:“殿下,名不正則言不順。現下咱們在新得州縣派遣官員,當地百姓士人,多半是陰奉陽違。就是去年受災起事的各處,也有殺官造反,口稱受詔討賊的蠢貨。若是殿下稱帝,稱是受了天命,帝號一建,那麼人心自然敬服,卻比現下要省事的多。不然,殿下始終揹負著大楚叛臣的名聲,誰願意給一個賊做打手呢?”
張守仁苦笑一聲,答道:“此事我怎麼不知。只是大戰方息,我軍多有折損,以我之意,先要撫慰士卒,多加追恤。然後至開封,告廟稱帝的好。”
他見張仲舉還要再說,便舉手止住,向他道:“我知道你也是忠心,不過此事並不著急。我有大軍在手,就是楚國也乖乖雌伏,人心麼,遲幾天收拾也不遲。我意已決,北方強敵就在身側,我一定要到開封即位,部署對蒙兀人的戰守大計。留在建康,距離前方千里之遙,很多事處置不來,這要不得。”
待張仲舉怏怏不樂出門而去,張守仁因叫過方子謙,向他道:“子謙,我大軍現下都到了何處,部署如何?”
方子謙知道他精神一好,必定要詢問此事,便急忙答道:“殿下,第二軍與突騎打敗襄城軍後,以第二軍前往四川,接管改編興元與成都各處的軍隊,彈壓地方。突騎留駐襄城,休整待命。第三軍回鎮山東,現下剛到揚州。軍隊疲乏,傷兵眾多,走的很慢。第四軍駐平江,提防楚軍。第五軍與節度中軍四萬人,駐在建康城內,拱衛殿下的安全。”
張守仁聽了這片刻,已經覺得乏累,便放低自己腦後的枕頭,閉目躺下。半響過後,方才道:“有幾件事,需得立刻下令。”
方子謙連忙叫來幾名書記官,伏案持筆,待他發令。
“一,收取新得各州縣的印信,帳薄,派遣我境內能吏為巡按使,前往各地巡查,收取庫藏金銀銅錢,調撥糧草至各地軍倉。”
“二,我南來之前,便令中原各處招募兵士。再建五軍,此事不可輕忽,立刻多派精幹軍官,往中原各處接受整訓新兵。錢、糧、衣物,兵器,都要加緊提供,不可怠慢輕忽。”
“三,再派密探,嚴查關陝及河北蒙兀人的動靜,命第三軍加緊回防山東。突騎不必留在襄城,大楚除了在京師附近還有些能戰的兵力,其實主力多被我打掉。至於成都和興元的幾萬軍隊,願留者,可留駐原處,整編使用。湖北與四川各處,只留第二軍鎮守,便已經足夠。”
他講了這麼許多,覺得非常疲憊,待看到文書寫完,又用了印急速發出,這才稍覺放心。
方子謙見他面帶憂色,便勸道:“殿下不必太過擔心,北方動向,咱們一直查察,忽必烈的大半兵馬,現下還遠在漠北。就算知道咱們全師南下,想調兵來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到的。待他能調此兵馬時,咱們最少也回到中原和山東十來萬人,憑何而守,他沒那麼容易打過來。”
張守仁只是覺得擔憂,卻也不便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盡數向屬下說出。只是低聲道:“中原腹地,十分要緊。待新軍編成,則必調第二軍和第四軍回來。軍人,是要打仗才稱的上精兵。新練軍隊,不打上幾仗,是不能放心使用的。”
方子謙陪笑道:“這是自然。”
他看看張守仁臉色,終道:“殿下,前些天來,你昏迷不醒。軍心不穩之極,臣與韓將軍日夜偵察,軍正司與間龍查到了許多將軍和官員的舉措。他們或是遣散家人,準備金銀細軟,隨時潛逃。又或是暗中寫信給南楚國主,請罪歸降。甚至有些人暗中討論,準備擁戴……”
張守仁自薄被中伸出手來,搖道:“不要告訴我他們要擁戴誰,也不必把這些人的名字說與我聽。”
他苦笑道:“那時候我自己尚不能自保,也沒有後人讓人擁立,各人有些異心,這實在是可以原諒的。”
“是,那時候不知道王妃已經懷有身孕,殿下有後。各人有些不好的想頭,也確是人情之常。”
“燒了,把你們的記錄,還有搜到的書信,付之與炬吧。”
“是……”
方子謙再也不敢多說,只是躬身退出。下殿之後,卻也是暗中慶幸。其實張守仁病重之時,他也暗中企圖擁立李天翔繼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