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為烏常榮解開綁繩,哭著說:“走吧二少爺,能走多遠走多遠,省的再把老爺再氣出個好歹的。”烏常榮突然衝他喊起來:“別叫我少爺,叫我畜生。”老家院捋著麻繩,搖搖頭說:“要飯的皇帝也是皇帝……”烏常榮的眼淚也下來了,神思恍惚地邁出大門,聽見身後響起了哭聲。
五里橋鎮的酒館裡烏煙瘴氣,不僅有長袍馬褂的當地人吆五喝六地打麻將賭錢,還有一桌穿和服的日本食客在喝酒,吵鬧之聲如同蛤蟆吵灣一般。二龍走進雅間,水耗子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見他進來忙招呼夥計上酒上菜。
二龍顯得心事重重,落座後他有些不耐煩地問:“耗子呀,你拿我當閒人了是不是?有啥事快說,我可沒時間跟你在這泡蘑菇。”
窗外,走過一個過馬路的日本女人。那女人穿著菊花圖案的彩留袖和服,粉頸誘人,髮髻高聳,臉上撲著一層白粉,小嘴兒塗得通紅,正扭著小腰兒款款走過,看樣子,這是個日本妓女。
水耗子露出猥褻的笑容,他一邊盯著看一邊忍不住誇獎:“這小娘們兒可真水靈,你瞧那小腰兒一扭一扭的,真他媽勾人魂兒……”二龍也看見了,問:“我說耗子,你小子不是就為讓我來看日本娘們兒的屁股吧?”
水耗子聽見二龍問忙止住壞笑,從懷裡掏出個沉甸甸的油布包遞給二龍,二龍開啟油布包,見是一枝藍瓦瓦的“南部式”手槍,眼睛一亮:“給誰的?”水耗子說:“這還用問,當然是孝敬二當家您的呀!”二龍滿心歡喜,卻裝作不屑地說:“這破王八盒子,連狗都打不死,拿它自殺都不定好使喚。”的確,這種日本造半自動手槍,擊發無力,還特別容易卡殼走火,穿透力也差,甚至連厚點兒的板門都射不穿。
水耗子差點兒被氣哭了,一臉哭喪相:“二當家真會說笑話,這是小鬼子的新式擼子,我在日本煙館偷著給您買的,可是花去了我全部積蓄。好使喚,咋不好使喚!”二龍笑著把手槍掖進懷裡:“行啦,你也別哭嘰尿嗓的了。老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不會平白無故給我送這麼大的禮,有啥事兒你就儘管說。”
水耗子見他把手槍收下了,才轉悲為喜:“大哥不愧是明白人,兄弟不為別的,還是想求哥哥替我幹老子把仇報嘍!”二龍說:“還是為這事兒呀,你也是夠直腸子的,明說不就得了。”水耗子說:“大當家的在世那昝,他信不過我,我有心……”
二龍擺擺手,說:“故去的人了,不提了。癤子不出膿,早晚都是病,這個季老三早都該收拾。你放心吧,哥哥這回一定替你出頭。”水耗子感激地給他斟了酒:“我謝謝哥哥,如果綹子肯下山,我給你們做眼線。”隨後伏在二龍耳邊,低聲說:“明天下半夜兄弟我當值,以季家主炮臺熄燈為號……”他瞟了一眼酒館對過的滿鐵炭業商社,“就手兒,把大和興也給他一把火點嘍!”
水耗子的這番話正中二龍下懷,他仰脖把酒喝了,站起身來:“行,就這麼定啦!夥計,來把帳算了!”
駝龍終於把二龍盼回來了,聞聽水耗子也正迫不及待地要找季家報仇,頓時兇光畢露:“好極了。明天,全體弟兄披麻帶孝,都為大當家的報仇去!”
第二天提前吃罷晚飯,駝龍點齊人馬,藉著月色把綹子埋伏在五里橋北山黑松林裡,單等季家炮臺上的訊號發出來好兵分三路,對大和興炭廠、五里橋警察所和季家大院發動襲擊。
在水耗子的策應下,駝龍血洗了季家大院,警察所裡的警察被堵在被窩裡,連槍都沒摸著就被連窩端了,鬼子黑川和許多墾荒團的日本人不管男女老少盡皆被殺死在炕上。
隨後,穿白戴孝的駝龍綹子像從地底下長出來又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如同鋪霜湧雪一般,吞噬著大荒川的每一個村屯——這天恰逢甲子年立秋。
殘局07
老大耿玉峰是耿家三兄弟當中唯一讀過幾年私塾的人,他頭腦靈活,不像其他莊稼人那樣一年到頭就知道死守著那幾壟田畝,農忙時,和二弟耿玉崑兩個下地侍弄莊稼,農閒時出去跑買賣、放山、走艉航什麼他都幹,這次跟隨著幾個拉駱駝的關里人出去販賣煙土和毛皮山貨,一走竟是小半年。雖說亂世好發財,可他這趟出去卻兩手空空,啥也沒抓撓著。
遠處傳來幾聲槍響,耿玉峰不禁一愣,想判斷槍響的方向,可是音速太快,來不及細聽就消失了,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寧靜,只有秋風拂動莊稼和樹葉的聲音,形成了八月的大自然天籟般的歌唱。
跟著又響起一陣槍聲,這次耿玉峰聽清楚了,這槍聲是從東荒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