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個炎熱的午後,全社群的人,不是在睡午覺就是到海灘上去曬太陽、吹
風時,寂靜如死的街道上傳來了重重的腳步聲。就因為太安靜了,我們聽得清楚。
有人拉著小花園門口我們紮在木頭柵子上的銅鈴,請求開門。
我穿著一條家居短褲,光著腳跑出去看看來人會是誰。那時候,初抵一個陌生
的島嶼,我們的朋友不多。
門外一個西裝筆挺的青年人,身上背著好大好大一個帆布旅行包,熱得滿臉都
是汗,臉被太陽曬得通紅的,就站著等我。
他很害羞的講了一聲“午安”,我也回了他一句“午安”。
一看那個樣子,應當是個推銷員。
荷西慢吞吞的走出來,向來人說了一聲∶“天熱,請進來喝杯啤酒吧,我們剛
好還剩兩罐。”
我們明知自己心軟,推銷員不好纏,可是為著他那副樣子,還是忍不下心來將
他打發掉。
進了門,在客廳坐下來時,那個旅行包被這位陌生人好小心的放在地上,看他
的姿勢,就曉得重得不得了。
我們喝著啤酒,荷西與我同喝一罐,他,一個人一罐,就沒有了。
談話中知道他才做了三天的推銷員━━賣百科全書,沒有汽車,坐公車來到這
個有著兩百家左右居民的社群,來試他的運氣。
“難道你不知道這個海邊叫”小瑞典”嗎?你在這些退休來的北歐人裡賣西班
牙文百科全書?”我啃著指甲問他。
那位推銷員說兵根本不知道這些,只曉得有人住著,就來了。
“全島的人都知道的呀!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奇怪的說。
那個人咳了一下,好像開始要講很長的故事,最後才說∶“唉!我是對面西屬
撒哈拉過來的,在那邊住了快十五年,我父母是軍人,派到那邊去,現在撤退到這
個島上來,我們是完全陌生的,所以━━所以━━我只有出來賣書。”
一聽見這位西班牙人也是沙漠過來的,我尖叫起來,叫著∶“你住阿雍嗎?哪
個區?城裡還是城外?你在那邊見過我們嗎?”
“我們也是沙漠過來的。”荷西好快樂的樣子。許多天沒看見他那種神情了。
講起沙漠,三個人傷感又欣慰,好似碰見了老鄉一樣,拚命講沙漠的事和人。我們
發覺彼此有著許多共同的朋友。
最後講起荷西的失業以及找工作的困難,又難過了一陣。
那時候,那個已經成了朋友的推銷員才將旅行包開啟來,拿出一冊百科全書。
“你推銷,只要帶一冊,再加些介紹這套書的印刷品就夠了,何苦全套書都掮在肩
上走路呢?”我看著這個呆子,疼惜的笑著。
“三天內,賣了幾套?”荷西問著。
“一套也沒有賣掉。可是明天也許有希望。”
荷西將我一拉拉到臥室去,輕輕的說∶“寶貝,我們分期付款買下一套好不好
?雖然我們不喜歡分期付款,可是這是做好事,你可憐可憐外面那個沙漠老鄉吧。
”
我心中很緊張的在算錢,這樁事情,先生是不管的,我得快速的想一想━━如
果付了第一期之後,我們每個月得再支出多少,因為百科全書是很貴很貴的。
“ECHO,寶貝,你不是最愛書本的嗎?”先生近乎哀求了。
我其實也答應了。
等到荷西叫出我最親愛的名字━━“我的撒哈拉之心”這幾個字時,我抱住他
,點了頭。
當我們手拉手跑出去,告訴那個推銷員━━我們要分期付款買下他第一套百科
全書時,那個人,緊緊握住荷西的手,緊緊的握著,好像要哭出來了似的。
然後,我們叫他當天不必再賣了,請他上了我們的車子,將他送回城裡去。這
個年輕人沒有結婚,跟著父母住在一幢臨時租來的公寓裡,他說父親已經從軍中告
老退休了。
當他下了我們的車子,揮手告別之後,我聽見這個傻孩子,一路上樓梯一路在
狂喊∶“爸爸、爸爸!我賣掉了第━━一━━套━━”我笑著摸摸正在開車的先生
的頭髮,對他說∶“這一來,我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