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客廳很大,有一大排窗,當時黃色的窗簾都拉上了,窗下平放著兩個長長
的單人床墊,上面鋪了彩色條紋的毛毯,又堆了一大堆舒服的小靠墊,算做一個沙
發椅。椅前放了一張快低到地板的小圓桌,桌上亂七八糟的堆了許多茶杯,房間靠
牆的一面放著一個到天花板的大書架,架上有唱機、錄音機,有很多書,有美麗的
乾花,小盆的綠色仙人掌,有各色瓶子、石頭、貝殼……形形色色像個收買破爛的
攤子。另外兩面牆上掛著大大小小的油畫、素描、小件雕塑品,還有許多畫報上撕
下來的怪異照片。房內除了沙發椅之外,又鋪了一塊髒兮兮的羊皮在地板上給人坐
,另外還丟了許多小方彩色的坐墊,火爐放在左邊,大狗“巴秋裡”躺著在烤火,
房內沒有點燈,桌上、書架上點了三支蠟燭,加上爐內的火光,使得這間客廳顯得
美麗多彩而又溫暖。
進客廳時,許多人在地上坐著。法蘭西斯哥,穿了一件黑底小粉紅花的夏天長
褲、汗衫,留小山羊鬍,有點齙牙齒,他是南美烏拉圭人,他對我不懷好意頑皮的
笑了笑,算是招呼。約翰,美國人,頭髮留得不長,很清潔,他正在看一本書,他
跟我握握手,他的西班牙文美國b音很重。拉蒙是金髮藍眼的法國人,穿著破洞洞
的卡其布褲子,身上一件破了的格子襯衫,看上去不到二十歲,他正在編一個彩色
的鳥籠,他跟我握握手,笑了笑,他的牙齒很白。另外尚有埃度阿陀,他盤腳坐在
地上,兩腳彎內放著一個可愛的嬰兒,他將孩子舉起來給我看∶“你看,我的女兒
,才出生十八天。”這個小嬰兒哭起來,這時坐在角落裡的一個長髮女孩跑上來接
過了小孩,她上來親吻我的面頰,一面說∶“我是烏蘇拉,瑞士人,聽夏米葉說你
會講德文是嗎?”她很年輕而又美麗,穿了一件長長的非洲人的衣服,別具風格。
最令人喜歡的是坐在火邊的恩裡格,他是西班牙北部比利牛斯山區來的,他頭髮最
長,不但長還是卷的,面色紅潤,表情天真,他目不轉睛的望著我,然後輕輕的喘
口氣,說∶“哇,你真像印地安女人。”我想那是因為那天我穿了一件皮毛背心,
又梳了兩條粗辮子的緣故,我非常高興他說我長得像印地安人,我認為這是一種贊
美。
夏米葉介紹完了又加上一句∶“我們這兒還有兩個同住的,勞拉去敘利亞旅行
了,阿黛拉在馬德里。”所以他們一共是七、八個,加上嬰兒尚蒂和大狼狗“巴秋
裡”,也算是一個很和樂的大家庭了。
我坐在這個小聯合國內,覺得很有趣,他們又回到自己專心的事上去,沒有人
交談。有人看書,有人在畫畫,有人在做手工,有些什麼都不做躺著聽音樂。法蘭
西斯哥蹲在角落裡,用個大鍋放在小電爐上,居然在煮龍井茶。夏米葉在繡一個新
的椅墊。我因腳凍得很痛,所以將靴子脫下來,放在火爐前烤烤腳,這時不知誰丟
來一條薄毛毯,我就將自己卷在毯子內坐著。
正如我所預料,他們沒有一個人問我━━“你是誰啊?”
“你做什麼事情的啊?”“你從哪裡來的啊?”“你幾歲啊?”等等無聊的問
題。我一向最討厭西班牙人就是他們好問,亂七八糟涉及私人的問題總是打破沙鍋
問到底,雖然親切,卻也十分煩人。但是夏米葉他們這群人沒有,他們不問,好似
我生下來便住在這兒似的自然。甚至也沒有人問我∶“你要住幾天?”真是奇怪。
我看著這群朋友,他們沒有一個在表情、容貌、衣著上是相近的,每一個人都有自
己獨特的風格。只有一樣是很相同的,這批人在舉止之間,有一種非常安詳寧靜的
態度,那是非常明朗而又絕不頹廢的。
當夜,夏米葉將他的大房間讓給我睡,他去睡客廳。這房間沒有窗簾,有月光
直直的照進來,窗困上有厚厚的積雪,加上松枝打在玻璃上的聲音使得房內更冷,
當然沒有床,也沒有暖氣,我穿著衣服縮排夏米葉放在地上的床墊內去睡,居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