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會去理他們了。”
“真不理?”
“不理,每天一個人也夠忙的了。”
我打定主意跟這些高鄰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我之後來在兩個月之內,認識了那麼多的鄰居,實在不
算我的過錯。
荷西不在的日子,我每天早晨總是開了車去小鎮上開信
箱、領錢、寄信、買菜、看醫生,做這些零碎的事情。
我的運氣總不很好,每當我的車緩緩的開出那條通公路
的小徑時,總有鄰居在步行著下坡也要去鎮上辦事。
我的空車停下來載人是以下幾種情形∶遇見年高的人我
一定停車,提了東西在走路的人我也停車,小孩子上學我順
便帶他們到學校,天雨我停車,出大太陽我也停車。總之,我
的車很少有不滿的時候,當然,我載客的物件總是同一個社
區裡住著的人。
我一向聽人說,大凡天下老人,都是嚕囌悲傷自哀自憐,
每日動也不動,一開口就是寂寞無聊的一批人。所以,我除
了開車時停車載這些高年人去鎮上辦事之外,就硬是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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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話,也決不跟他們講我住在哪一幢房子裡,免得又落
下如同沙漠鄰居似的陷阱裡去。
荷西有假回來了,我們就過著平淡親密的家居生活。他
走了,我一個人種花理家,見到鄰居了,會說話也不肯多說,
只道早午安。
“你這種隱士生活過得如何?”荷西問我。
“自在極了。”
“不跟人來往。”
“唉啊!想想看,跟這些七老八十的人做朋友有什麼意思。
本人是勢利鬼,不受益的朋友絕對不收。”
所以我堅持我的想法,不交朋友。都是老廢物嘛,要他
們做什麼,中國人說敬老敬老,我完全明白這個道理,給他
們來個敬而遠之。
所以,我常常坐在視窗看著大海上飄過的船。荷西不回
來,我只跟小鎮上的人說說話�鄰居,絕對不理。
有那麼一天中午,我坐在窗前的地毯上向著海發呆,身
上包了一塊舊毛巾,抽著線算算今天看過的船有幾隻。
窗下面我看見過不知多少次的瑞典清道夫又推著他的小
垃圾車來了,這個老人鬍子曬得焦黃,打赤膊,穿一條短褲,
光腳,眼光看人時很銳利,身子老是彎著。他最大的嗜好就
是掃這個社群的街道。
我問過辦公室的卡司先生,這清道夫可是他們請來的?他
們說∶“他退休了,受不了北歐的寒冷,搬到這裡來長住。他
說免費打掃街道,我們當然不會阻止他。”
這個老瘋子說多瘋就有多瘋,他清早推了車出來,就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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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條街掃起,掃到我這條街,已經是中午了。他怎麼個掃
法呢?他用一把小掃子,把地上的灰先收起來,再用一塊抹
布把地用力來回擦,他擦過的街道,可以用舌頭添。
那天他在我窗外掃地,風吹落的白花,這老人一朵一朵
拾起來。海風又大吹了一陣,花又落下了,他又拾�風又吹,
他又拾。這樣弄了快二十分鐘,我實在忍不住了,光腳跑下
石階,乾脆把我那棵樹用力亂搖,落了一地的花,這才也蹲
下去一聲不響的幫這瘋子拾花。
等我們撿到頭都快碰到一起了,我才抬起頭來對他嘻嘻
的笑起來。
“您滿意了吧?”我用德文問他。
這老頭子這才站直了身子,像一個希臘神祗似的嚴肅的
盯著我。
“要不要去喝一杯茶?”我問他。
他點點頭,跟我上來了。我給他弄了茶,坐在他對面。
“你會說德文?”他好半晌才說話。
“您幹嘛天天掃地?掃得我快瘋了,每天都在看著您哪。”
他嘴角居然露出一絲微笑,他說∶“掃地,是掃不瘋的,
不掃地才叫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