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我又忙叫起來,不敢入火林去。
一個不認識的人給我一根大棍子,說∶“你守路這邊,有小火種飛過來,就上
去打熄。”不停的有樹枝著火,那些頂端的不可能夠得到,路邊的小火也來不及打
。女人們也來了,我們在這邊打大,男人深入那邊火林裡去了。
“西━━撒━━”我一面工作一面喊,總沒有迴音。火,帶著一種恐怖的聲音
,急惶惶的吞過來。
“林務局是死人呀!怎麼只老百姓在救!”我喊“怎麼沒有,十幾處在一起燒
,他們來不及!”
一面罵一面打火,等到燒得最劇烈的地方被人向相反方向也故意放了火,對燒
過去,那條火巷才隔出來了。
夜深了,村裡的女人,對著自己燒焦的樹林,嚎啕大哭起來。
想到巴洛瑪一個人在家,丟掉了棍子慢慢走回去。
夏依米也回來了,已經深夜兩點多,孩子沒有到家。
“如果孩子出事,我也不活了。”巴洛瑪也不哭,就這麼一句。說時兩張烏黑
的臉就那麼進門來了。我走上去,捉過來就打,頭上身上給亂打,打完這個追來那
個又打。孩子也不抵抗,抱住頭蹲著。
那個晚上,怕餘火再燃,大家都不敢睡沉。閣樓上的南,悄悄問我∶“ECH
O,你什麼時候走?”我說過幾天。他又說∶“如果巴洛瑪死了,你來不來帶我和
西撒一起去臺灣?”我跑過去,將他連毯子一起抱在懷裡,下巴頂住他的頭,不說
什麼。旁邊睡著了的西撒,身上一股重重的煙味。
“接是快樂的,送人沒有意思,我坐火車走。”我說。
巴洛瑪不講話,那天她一直沒有講話,把一條沙漠毯子摸出來,要我帶走。又
寫了生辰八字,說妣日不通訊,這回到中國,一定要給算個命用西班牙文寫來。
講好大家都睡,清晨只我和夏依米去小城的車站趕火車去馬德里。然後我飛瑞
士,回臺灣了。
那個晚上,其實沒睡。將孩子的衣服、褲子都修補了一下,給廚房悄悄打掃幹
淨,浴室也輕輕擦了一遍。回房數了一下旅行支票,除了留下一百美金,其餘的都
簽好字放入一個信封裡合上了。
這些,南都看我在燈下做,他很專注的盯住我看。我們不說話。
清晨六點二十的火車,出門時孩子都在睡。夏依米提了箱子裝上車,巴洛瑪用
爬的爬到院子裡來。我跑過去扶起她,摸摸她的臉,說∶“親愛的,不要愁,安心
等,上天不會叫人餓死的。”她點點頭,在輕微的發抖,身上一件單睡袍。我親親
她,問她看得見早晨的山林嗎,她說看不見。
“我走了。”我輕聲說。她揮手叫我去,一隻手將身體掛在籬笆上。
我再看了她一眼,晨霧裡,巴洛瑪的眼睛張著,沒有表情,好似在看著一片空
茫的未來。
車門砰一下關了起來,我們開出小路,還看見巴洛瑪呆掛在那個門邊上,動也
沒動。
強尼守在自家門口,也只得一個寡母和他相依為命,強尼看見車經過,就去躺
在路上。我下去拖他,他死也不肯起來。他的母親,包著永遠也不解下來的黑頭巾
,出來拉兒子,白痴、瘋子的罵,也打得驚天動地。我們的車就這樣跑了。
橋頭邊等著的是貝尼,我下車,笑著向他跑去,四周除了夏依米沒有別人。我
們很自然的親吻了一下彼此的面頰,我對他說∶“好兄弟,我走了。”他從口袋裡
掏出一個聖像牌來送給我,說得很輕,說∶“唉!親愛的妹妹,哪年再來啊?”不
知哪年再來了,拍他一下,說∶“走了!做個好牧人呀!”
在小城幾乎無人的月臺上,夏依米跟我踱來踱去的散步。
他反反覆覆的講,希望過不久能有一個差事做,我啊啊的應著。天那麼涼,鐵
軌看上去冰冷的。這不過是一個夏季的結束,到了冬天,這裡會是什麼樣子?
車來了,我將行李放上去。跳下來,跟夏依米緊緊的抱了一下,把那個前晚預
備好的支票信封順手塞進他的口袋。他要推,看我眼睛一溼,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