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 。。
一。2。
一。2。一。2。縣城裡有一條東西走向的橫街,剛好在南褲襠街和北褲襠街腳對腳的地方,人們便把它叫“腿帶子街”;也有些人因為它西頭剛剛壓過西大街,中間擔在東彎街的弓背兒上,向東一直指向東門,有些像搭在弓上的箭,又把它叫“箭桿兒街”。王林的兩間土平房,在腿帶子街和東彎街交叉的東北角西數第二個門口。王林也是萬山屯人,但從他爹起就在縣城開畫匠鋪。這“王記畫匠鋪”,並不畫畫兒,也不賣畫兒,而是扎紙活兒賣:小的有拿雞蛋殼兒當腦袋兒糊的替身兒,大的有和實物彷彿的紙馬紙牛。他住的這個地方,雖然不是熱鬧的正街,但縣城裡這個畫匠鋪是蠍子拉屎毒遺糞(獨一份兒),生意還挺紅火。不幸的是他們全家前些年都招上了癆病——也就是肺結核。王林傳送了他爹他媽後,自己一個人繼續開畫匠鋪,手裡還真攢下了幾個錢兒。不過縣城和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他是個癆病腔子,沒人敢把閨女聘給他這種短命鬼。
邊外的男人娶媳婦兒難。一般來說,有點兒錢的人家兒,小子十五六便要訂親的;一過十八便算長過了牆,被認為沒有明瘡也有暗疤的。可王林去年已經二十四了,他能不著急嗎?他豁出了全部積蓄,冬底娶來了東河套十八歲的姑娘宋春華。
這宋春華,是隨娘改嫁到宋家的。她後爹先是為了讓她多幹幾年活兒沒往外聘,後來又為了給親兒子訂媳婦兒猛勁兒要彩禮。他看王林肯出大價兒碼,便不管什麼癆病不癆病,也不計較男大六歲犯“六沖”,就是火坑也要把借光閨女往裡推的。她媽雖然關心親閨女,可更心疼到宋家後生下的已經十六歲了的兒子,怕他長過了牆,訂不上好媳婦兒,便下狠心一言不發“從夫”了。這可就便宜了王林,使他娶到了一個長相順眼又能幹、還脾氣柔軟的小媳婦兒。
宋春華一進了王家的門兒,不僅把王林蒔弄得整整齊齊,使他吃得應時應晌、順口香甜,還很快就學會了扎紙活兒的手藝。她不再受氣捱罵,也不再風吹雨淋,不僅腰條又抻長了一些,小臉兒也養得白裡透紅,比為姑娘時俊俏多了。王林更驚喜的,是她心靈手巧:她本來不識一個大字,卻很快就學會了扎紙活兒中的勾眉描眼、塗紅抹綠,還能摹出些常用的字兒。王林娶親花光了手裡的錢。他下決心讓媳婦兒今後有好日子過,便有活兒就接,起早貪晚地忙。他十分喜愛宋春華,還盼她早日生下兒子傳宗接代,幾乎夜夜不叫她閒了身子。宋春華年紀輕輕,剛剛做了小媳婦兒,也十分貪戀丈夫的恩愛,不懂得讓丈夫將養身子骨。這樣一來,不到三個月的工夫,王林的身板兒可就虛弱得快拿不成個兒了。
周鳳鳴家離王記畫匠鋪,往東只隔三個門口兒。他屋裡的有一半兒的蒙族血統,是個心眼實在的女人,常到王家串門兒。一天她到街上給盼福買襪子,回來時拐進了畫匠鋪。她說在街上碰到了王林,見他臉色薑黃,兩個孤拐倒有些發紫,緊接著就問宋春華說:“你家掌櫃的,是不是又犯了咳嗽病?”
宋春華在縣城舉目無親,一直把這位四十多歲的鄰居看成長輩的。她不瞞不掖地說:“可不是咋的,真讓大嬸說著了!他咳嗽得越來越頻了,總是抓些破紙頭子、亂紙片子把咳出的痰接了,塞到灶火炕裡去。”
周鳳鳴屋裡的嘆了一口氣,低聲說:“他可能是又咯血了,怕妳看到心焦。妳今後不能讓他太勞累了,*也不能太勤……那種事兒是耗氣血的。”
宋春華臊得滿臉通紅,心裡倒挺感激這位周大嬸。
宋春華偷偷檢視丈夫扔到灶火坑的紙團子,果然帶有發黑的血。她又驚又怕,但沒和丈夫說破。她開始不讓丈夫乾重活兒,勸他別貪黑,夜裡也躲著他,求他“養養身子吧”。她越關心丈夫,做丈夫的卻越逞乾巴強,想多攢下些錢,想早一天抱上兒子。他力不從心,還要勉為其難,結果像熬油的燈,快到了吱吱拉拉燃燒棉花捻兒的步兒。
剛進了三月,王林落炕了。不管是白天還是夜裡。他都不得不躺在炕頭上,望著白花花的窗戶紙或灰濛濛的紙棚,嘴兒上費勁兒地倒著氣兒,心裡無可奈何地哀嘆:拚命想做成的事兒,竟都成了鼻涕泡兒。
宋春華這個剛十九歲的小媳婦兒,撐起了這個家:一邊兒求醫熬藥伺候丈夫,一邊兒連踢帶打維持畫匠鋪的生意。她忙碌著,擔心著,也不斷地給自已吃寬心藥:他剛二十六七歲,壽祿不會這麼短,好好將養篤定會強壯起來的……
二。1。
二。1。二。1。眼看快到四月十八廟會了,王林的身板兒並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