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哲宇航反擊,人已進屋關門。
汪柔魂不守舍地稍事洗漱,心緒一團紛亂,想著今天早晨姬澄澈在客棧裡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是軒轅帝君的孫子,大先生的弟子,姬天權的兒子,自然有資格也有足夠的資本說那樣的話。可是自己呢?哲宇航剛才說的沒有錯,如今的汪柔,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她深吸一口氣將臉埋入了水中許久許久,銅盆裡的水迅速冷卻,泛起一抹抹深紅色的血絲。
她猛然嗆了一口,連聲咳嗽抬起了頭,積壓在五臟六腑裡的淤血噴薄而出,瞬間將清水染紅。
須臾之後,汪柔慢慢平靜下來,重新換了一盆水將臉洗乾淨,然後服下一顆丹丸,坐到床榻上開始打坐行功。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有琴聲渺渺飄送傳入她的耳際。
汪柔緩緩睜開眼睛,這才發現窗外的天色全黑,一輪明月將將升過簷角。
她靜靜地聆聽琴音,片刻後赤著雪白的纖足走到了窗臺前。
雖然姬澄澈說過,不希望自己再和夜鷹發生任何糾葛,但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都在軒轅帝君的掌握之中。
汪柔輕輕地嘆口氣,穿上靴襪悄然行出水榭,屋外萬籟俱寂唯有琴音悠悠直送到耳畔。
她在月下獨行,循著琴音的指引不知不覺又來到了白天路過的那片杏樹林。
琴聲戛然而止,寒夜琴抱琴默立林中,臉上的青銅面具在月色的清輝映照下,流淌著冰冷的光芒。
“白夜行要見你。”
汪柔點點頭沒有問為什麼,這是夜鷹的鐵律——需要知道的事,無需多問自然會讓你知道;而不告訴的事絕不要好奇打聽。
寒夜琴沉默地打量她半晌徐徐道:“這是我第二次見你,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汪柔怔了怔,就聽寒夜琴接著說:“今天上午殿下找到了我,你應該猜得到談話的內容。”
汪柔心頭一動,低低道:“我不想猜。”
“真的不好奇嗎?”寒夜琴一記輕笑道:“那小子開門見山地說——‘汪柔是我的人’。嘿嘿,夠清楚明白吧?他為了讓你脫離夜鷹,對你們的關係毫無隱晦之意!”
“我沒有……!”汪柔望向寒夜琴霍然住口,心底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生出。
寒夜琴的語音漸轉深沉,說道:“此事我已稟報了白夜行,也得到了他的回覆,從今夜起,你……退出夜鷹,今後只接受姬澄澈的命令,除非得到帝君的召喚。”
汪柔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姬澄澈竟真的為了她去找寒夜琴的麻煩,而白夜行也真的答應讓自己退出夜鷹。
“不過白夜行仍然希望在你退出之前,能夠見你一面。”
寒夜琴笑了笑道:“據我所知,能如此輕鬆自在地脫離夜鷹的,你是第一個。恭喜你……彼岸花,今後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陽光下了。”
他慢慢往林深處退去,說道:“會面的地點我已在琴曲中傳達給你——就當是執行最後一次任務。”
汪柔看著他走遠,感覺莫名的輕鬆,像纏繞在身上多年的鐐銬終於可以卸下部分。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最後一件任務必須完成,那就是去見白夜行。
在所有夜鷹的心目中,白夜行就是一個傳奇。
據說楚漢兩國的朝廷曾經開出百萬巨資懸賞他的人頭,結果不了了之。
甚至在十餘年前,巫聖唐衍曾經親自出手,依然沒有能夠將他留下。
今夜會面的地點定在下關。
以汪柔的腳力從上林苑到下關,徒步只需要大半個時辰,但為了避免被人追蹤,她還需要在城中故意多繞幾圈。
上城花,下關雪,這是著名的天都兩景。
下關的雪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唯有在雪天裡,所有簡陋骯髒狹小陰暗的貧民棚屋才會被銀裝素裹粉飾一淨,依山望去頗有幾分白浪跌宕的詩意。至於在這詩意底下隱藏的貧苦飢餓,暴力殺戮則不是喜好風花雪月的文人墨客們所關心。
入夜的下關氣氛陰森,一道道黑影如孤魂野鬼般在街道上游蕩,偶爾才會有巡夜的禁衛經過。
汪柔行走在黑暗中,避開那些深更半夜裡兀自四處亂晃的地痞無賴,儘量不去想空氣裡時不時飄來的那股古怪味道,蹩進了一條低窄的小巷中。
驀然,她心有所感嬌軀如蝶翩飛掠上右側棚屋的茅草頂棚,袖口中天青眉影流光電閃向隔壁小巷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