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胃口的假面具。他心裡明白得很,那些面具底下淨是些不懷善意的臉孔,全都在臆測他何時駕崩,還幻想著自己可能有幸繼承帝位。
他的思緒開始如脫韁野馬般奔騰——他想到自己有三個皇子,三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充滿了美德與希望。在這些不幸的日子裡,他們都跑到哪裡去了?都在幹些什麼呢?他們一定都在等待,三兄弟互相監視,又同時緊盯著他們的父皇。
此時大臣布洛綴克在外求見,克里昂二世不安地挪動著身子,又開始想著這個出身卑微卻很忠實的布洛綴克。布洛綴克對他忠實,是因為他是朝廷中上上下下一致憎惡的物件——廷臣總共分為十二個派系,彼此明爭暗鬥永無寧日。而他們唯一的共識,就是全都恨透了這個布洛綴克。
布洛綴克——忠實的寵臣,也就因此必須對大帝加倍忠實。因為在大帝駕崩當日,如果他沒辦法駕著銀河中最快速的星艦遠走高飛,鐵定會在第二天被送進放射線室處決。
克里昂二世伸出手來,碰了一下巨大躺椅扶手上的光滑圓鈕,寢宮一側的大門立刻消失無蹤。
布洛綴克隨即沿著深紅色地毯走了過來,然後跪在大帝面前,親吻著大帝軟弱無力的手。
“陛下無恙?”在這位樞密大臣的低聲問候中,當然還摻雜著適度的焦慮。
“本大帝還活著呢,”大帝很生氣地吼道,“如果這還能算是人的生活。那些混蛋,只要認識幾個字,看得懂醫書,就都敢來混充御醫,把本大帝當成活生生的實驗品。不論世上發現了什麼新的治療方法,只要是沒有經過臨床實驗的,不管是化學療法、物理療法還是核能療法,那麼你等著看吧,明天一定會有自以為是的無聊分子老遠跑來,想拿本大帝的生命做實驗。或者,不論有什麼新發現的醫書,儘管看來像是偽造的,都會被他們那些人奉為醫學聖典。”
他繼續粗暴地咆哮:“本大帝敢向先帝發誓,如今幾乎沒有一個靈長類可以用他自己的眼睛診斷病情。每個人都要捧著一本古人的醫書,才敢為人把脈量血壓。本大帝明明生病了,他們卻說‘病因不明’,這些笨蛋!在未來的世代,如果人體中又冒出了什麼新的疾病,八成會因為古代的醫生從來沒有研究過,而永遠沒有人會醫治了。那些古人實在應該生在今日,或者本大帝應該活在古代。”
大帝終於以一句低聲的咒罵結束了長篇大論的牢騷,布洛綴克自始至終都恭謹地在一旁伺候。然後克里昂二世才以不悅的口氣問:“有多少人等在外面?”他一面說,一面向大門的方向擺了擺頭。
布洛綴克很有耐心地回答:“在大廳中等待覲見的人,和往常一樣多。”
“好,讓他們去等吧,就說本大帝正在為許多國事操心,讓禁衛軍隊長去宣佈——一下,慢著,別提什麼國事了,就宣佈說本大帝不接見任何人。讓禁衛軍隊長表現得很悲傷的樣子,那些人裡面心懷不軌的就會原形畢露。”說完,大帝就露出了陰險的冷笑。
“啟稟陛下,外面有一個謠言正在流傳,”布洛綴克不緊不慢地說,“說是陛下心臟不舒服。”
大帝臉上的笑意頓時減少了幾分:“如果有人相信這個謠言,迫不及待地採取行動,那麼他自己一定會先遭殃。可是你又來幹什麼呢?我們就來談談吧。”布洛綴克看到大帝做了一個起身的手勢,這才敢站起來回話:“啟稟陛下,是關於西維納軍政府總督貝爾。里歐思將軍的事情。”
“里歐思?”克里昂二世雙眉緊鎖,“本大帝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等一等,是不是那個在幾個月之前,呈上了一份狂想計劃的那個將軍?是的,我想起來了,他渴望得到本大帝的御準,讓他為帝國與皇帝的光榮而征戰。”
“啟稟陛下,一點都沒錯。”
大帝冷冷地笑了一聲:“布洛綴克,你想本大帝的身邊還能有這種將軍嗎?這個人很有意思,他似乎頗有古風。那份奏章是怎麼批的?相信你已經先處理了。”“啟稟陛下,臣已經代為處理了。他接到的命令,是要他繼續提供更詳細的資料,在陛下還沒有頒佈其他聖命之前,他旗下的艦隊不準輕舉妄動。”
“嗯,這樣夠安全了。這個里歐思,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有沒有在宮廷中當過差?”
布洛綴克點點頭,嘴唇還稍微噘了一下:“他最初在禁衛軍中擔任見習軍官,那是十年以前的事情。在列摩星團事件中,他表現不差。”
“列摩星團?你也知道,我的記性不太……哦,是不是一個年輕的軍官阻止了兩艘星艦對撞的那件事……嗯……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