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低頭看看隆起的肚子,喟嘆一聲,喃喃自語道:“我不能讓孩子隨著我死去,她是羅家的骨肉,羅家祖孫三代大俠,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一遍又一遍地念著,突然,不知那兒來的一股力量,使她驀地站起,迅速脫下外衣,平鋪在地上,舉手將松亂的秀髮挽了個結,含在口裡,右手一探,拔出一柄鋒利的匕首——
她仰面向天,臉上遍佈一片堅毅的神色,低聲祝禱道:“璣哥哥,原諒我……”
說著,反捏匕首,咬咬牙,向自己肚子由臍而下,劃了下去——
“卟——”
鮮紅的血,像泉水般湧出,灑在地上,淋在草上,染紅了灰色的岩石和那件外衣。
她咬緊牙關,閉住呼吸,拋了匕首,向肚子裡一陣亂掏。
——地,一陣難以形容的驚喜,閃過了她的臉,她摸到了頭!
手!
腳!
滑滑的身子!
她倔強支援著快要仆倒的身體,雙手輕輕地,慢慢地,拉出一個混身血紅的嬰兒,匆匆用衣包好,蒼白的臉上,綻出一絲淺笑。
這是多麼偉大的慈母的歡笑啊!
漸漸,笑意消失,無神的秀眸中,流下兩行淚水。
她想到這可憐孩子,出世時見不到爹,現在很快又要失去了娘,被拋棄在這荒山野地,別說豺狼虎豹,就是一隻最小的野獸,也可以傷害他孱弱的生命,何況在這僻壤亂山,沒有人撫養,沒有人喃乳,他的生命何殊蜉蝣?
孩子啊,你雖然有個顯赫的身世,但此時此地,卻落得如此悽慘。
一陣傷心,使她失去了力量,終於仆倒地上,但她那染滿鮮血的手仍緊緊握著嬰兒的臍帶。
忽然,心頭一震。
“孩子怎麼沒有哭聲?”
這念頭好像一盆冷水,使她神志陡然一清——還有最後的任務沒有完成。
“忍耐下去吧!不能死,天啊!給我力量!只要一剎那——
她默默在鼓勵自己,向上蒼祈求,一雙手緩緩從地上撐起來,臉孔撐著地面,慢慢地,移動,移動——
她的臉已血肉模糊,終於,用那枯於死灰的嘴唇,噙住了嬰兒臍帶,用盡生命中僅剩的一點力量,拼命的一咬——
“哇!”
一聲宏亮的兒啼,劃破這緊張。沉悶悽慘的死寂。
啼聲中,紫衣少婦的身子緩緩傾倒僵臥,終於撒手人寰。
這時候,距她十餘丈外的密林中,突然悄聲沒聲息掠出一條人影。
那人渾身黑袍,更用黑布矇住面龐,人如鬼魅,一閃身,已經欺到紫衣少婦屍體邊,目光掠處,見那紫衣少婦雙目仍然暴睜著,彷彿難以放心剛出世的孩子,被拋棄在這荒山之中。
黑衣蒙面人精目閃動,又感嘆又似欣慰地點了點頭,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欲將那血中嬰兒抱起來。
但他手指方才接觸到嬰兒蠕動的身體,突然停留不動,側耳傾聽片刻,就像一隻受驚的野獸,嗖地從地上騰身拔起,袍袖疾擺,捷如狸貓般重又隱進密林中。
登山的小徑上,傳來一陣獵獵衣袂之聲,眨眼間,一個年約三四十歲的灰袍和尚出現在大石邊。
這和尚年紀雖不算蒼老,但神態卻極是莊嚴,當他細細端詳了紫衣少婦的面貌,莊嚴的臉上,頓時現出無比驚駭訝詫之色,低喧一聲,佛號,喃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林才安定了二十年,難道又要掀起無邊腥風血雨麼?善哉!善哉!”
隨著嘆息之聲,大袖一捲將那嬰兒輕輕抱了起來……
第 一 章 天涯遊子
隆冬封裹著大地,鵝毛般的雪花,將屋字、田野、山巒……
全都琢成一片白銀世界。
朔風正烈,“集賢客棧”門前的明燈店招,被颳得不停地旋轉飛舞。
天色已晏,客棧裡冷清清的,桌子望著椅子,連半個客人也沒有。
掌櫃的縮著脖子,從勁風中探頭向空寂落寞的小道望了望,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扭回頭叫道:“小虎子,收了吧!這麼大的風雪,鬼才會上門。”
屋角那個癲頭孩子漫應了一聲,從破棉襖裡抽出顫抖的雙手,一面湊在嘴上直呵氣,一面在牆角取了根竹杆,冒著朔風,巍巍顫顫用竹杆挑下屋簷頭裡那盞昏黃的店招燈籠,“卟”
地一口吹滅,順字摜在地上。
“輕一些,小虎子,紙糊的東西,摜破了你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