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走去,越走越遠,那雪是刺目的白,彷彿可以照亮天地。極亮之後,天地又迅速變暗,染青渾身乏力,視野裡一陣天旋地轉,雙膝軟了下來,往地上倒去。
明月見證,我寧染青,我寒玉,今日結拜為異性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誓言一遍遍地在耳邊響起,可是那個與自己共同發誓的人呢?
是她害了她,是她害了她啊!以為給寒玉找的是一條生路,可是卻生生的把她推向了死路。那下山的路崎嶇坎坷,她沒有走出雪山,她迷路了,然後在無情的雪山裡被野獸啃蝕殆盡,屍骨無存!
倒地的那一刻,沐澤穩穩接住了那嬌小的身軀。雙目緊閉,人已暈了過去,可是眼簾那淚痕不止。不用問他也明白了,躺在皇陵裡的那具屍骸,就是當初然弟讓他去找的人。
“染青?”輕柔焦慮的呼喚在耳邊迴響,染青從昏迷中幽幽醒轉,側頭去看,原來是躺在沐澤的懷中,原來她不過暈過去片刻。
悔不當初,她當時為何要讓寒玉獨自下山,只要稍等片刻,沐澤就找上來了,那時她們兩人都可獲救。是她承諾了要帶她跨越北邙山,去那北定安居,奔向自由;卻也是她親手把她給推向了地獄。
眼睛閉了又閉,卻乾澀得再也流不出淚來,只有心頭那巨大的悲慟在蔓延,直至全身都痛的如針扎一般。
“然弟,不要這樣,如果她知道你這麼難過,走得也不會心安的。”沐澤心疼地勸解。
麗珠也連連點頭,從女兒的神色裡,已經猜到那個棺木中的屍骸定是與染青有著密切關係的人。可死者已矣,再哀痛也不會活過來。
這些勸解,卻聽不到染青心裡面去,因為沒有人知道寒玉是誰,也沒有人能瞭解她與寒玉的那份感情。她們同生共死,同患難,她們經歷背叛與和解,她們一起被劫持,她們一起殺人,她們相互扶持,她們結拜,她們同走雪山,她們……
好多她們一起做過的事,每一件都刻在了心口,磨滅不了。
可是那人呢?如今在哪裡?眼睛閉上,再睜開,再也看不見她了啊!
淚終於從閉上的眼裡落了下來,留下長長的痕跡。在場的人再沒有人說話,靜靜地陪著她祭奠那逝去的人,陪著她哀悼,陪著她傷心。
沐澤無聲地把人抱起往她的廂房而走,輕放於床內,見她眼睛仍舊閉著,轉頭對麗珠說:“伯母,我看還是讓然弟靜一下吧,現在她的心情應該很難平復。我先帶你們去客房可好?”
麗珠卻搖搖頭:“沐公子,你帶他們先去。我留在這兒陪著她。”經歷了那場痛徹心扉的浩劫,她仍然心有餘悸,只想看著女兒在眼皮底下,陪著她一起痛。
沐澤幾人相視了一眼,默默退出了房間。誰也沒辦法拒絕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愛,更不會打擾她們母女久別的重逢。
等房間恢復寧靜,麗珠輕輕拂開染青額頭的頭髮,露出了她整張臉,頓覺心痛萬分。昔日的絕色傾城依稀還在,可臉卻瘦的不像樣子,肚子卻挺那麼大,看著格外的脆弱。眼睛一紅,低喚:“染青,我的兒。”語聲哽咽。
染青身子震了震,那般沉痛的聲音,睜開眼望來,長長青絲滑過床板,勸道:“娘,我沒事,別難過。”麗珠見她願意面對了,就坐過來些,把她的頭攬到自己懷中,像小時候一樣,手輕拍她的背,柔聲道:“染青,別再自責了。寒玉在天上會為你祈福的,你得好好的,把她的那份也活下去。”
哀漠點頭,指甲扣緊在手心,不讓悲傷再外露。
麗珠見她點頭,以為勸說有效,臉上露了笑。想起一事覺得不得不問:“染青,你是準備在這長期住下來嗎?不打算回東雲了?”她其實更想問的是那沐澤的事,雖匆匆幾眼,可看他剛才的舉動就知對女人的關心不比平常。
染青坐起身來,問:“娘,你想要回東雲?”
“那倒不是,你在哪裡,娘自然也就在哪裡了。只是有些不捨君望,既然皇上以為你去了,那邊應該也無人監視了,不是應該安全了嗎?”
卻見染青搖了搖頭道:“那裡只是暫時安全,難保有一天,他會想起君望,想起那個地方我曾經待過,然後心血來潮……”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再一次地提起他,連名字都沒有提及,心尖卻是一陣刺痛,不能自已。那絕境裡求生的恨意,那一點一點湮滅了希望的絕望,再次浮上心頭。
唯恐讓麗珠娘看出端倪,別過頭在枕上悄悄拭了眼角沁出的一點水珠兒。
麗珠並沒有發現女兒的不妥,見她能如此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