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
不像同伴們被囚禁在陰冷潮溼,空氣中散發著濃重腐敗氣息的牢房裡,久待斐洛特…加龍省極其禮遇,住在高雅的客房,可以自由地行走,但他逃不了,重視同伴生命的他,哪裡也不能去。
而斐洛特…加龍省心知肚明,就算沒有拿同伴性命要挾他,他也不會逃走。
過去所虧欠的人──他找尋已久,始終找尋不到的人。
看著火光跳躍的壁爐,斐洛特…加龍省神色恍惚,張嘴呢喃道:“看起來擁有一切,明明是個天之驕子,但眼中只有一份孤獨,愁悶、痛苦、無法跳脫的孤獨……”
斐洛特…加龍省把臉埋進自己的掌心,抽噎著抖動肩膀,他的嘴唇動了幾動,氣息微弱至極。
想嚎啕痛哭,想放聲咆哮,但為什麼只有眼淚流下?湧出齒間的,為什麼也只有語不成聲的顫音?
“扣扣。”
兩聲清脆的響聲,斐洛特…加龍省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卻見一抹窈窕的背影撐著傘,默默佇立在落地窗外。
心知這是對方的體貼,斐洛特…加龍省連忙整理臉上的狼狽,但眼眶的紅腫卻是遮擋不了的。
斐洛特…加龍省開啟落地窗的鎖,用著還微帶沙啞的聲音笑道:“玉璃小姐,這麼晚了,請問有什麼事嗎?”
玉璃一欠身,說道:“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好的,請帶路。”雖然疑惑,可是斐洛特…加龍省沒有拒絕。
“請隨我來。”
腳尖點地,玉璃窈窕的身影靈巧地飛躍過半人高的扶手,畫出一道半圓,行雲流水似地跳下三層高的樓層,斐洛特…加龍省也緊隨著身形一飄,動作流暢地落到地面。
“您要撐傘嗎?”
斐洛特…加龍省輕輕一笑,謝絕了玉璃遞給他的好意,說道:“不用了,雨中散步剛好可以撫平一下我亂糟糟的思緒。”
玉璃笑道:“我還以為您會說雨中散步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我的印象中,貴族們似乎都相當喜愛追求浪漫。”
關於雨的記憶——總是不好的,雖然有過快樂的回憶,但那快樂卻很快被悲哀所掩蓋。
深沉的悲哀,已經烙印在了體內,就像無法消失的傷痕。
斐洛特…加龍省斂去笑容,表情沉靜,抿緊的嘴唇一言不發,沉吟了半晌後才說道:“……我已經不是貴族,很久以前就不是了,因此對於浪漫的追求,也就沒有那麼大的熱忱。”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玉璃歉意地低下了頭,臉色有些白,卻帶著微微的粉色,像極了初開的桃花。
斐洛特…加龍省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大老遠的,斐洛特…加龍省就能看見那一株至少要三個人環抱才包圍得起來的櫻樹,飄落的花瓣隨著夜風而舞,看起來彷佛是粉紅色的霞霧。
很美,很美。
如雪般的花瓣飄然飛舞,花瓣似乎夾帶著寒氣,使得周遭的溫度明顯地驟然下降。
一聲清響,寒光閃沒,白色的頎長人影舞起手中長劍,身影在雨中穿梭──久在跳舞,跳著劍舞。
久的劍舞,不像女子般柔弱,也不像男子般粗獷,光只是看著,就讓人磁石一樣地移不開目光。
一片花瓣飄下,流暢輕盈地反手一轉,久手挽劍花,驀然,櫻色的小小花瓣無聲無息地裂成十多塊更細小的碎片。
久停下了劍,冷然無波的眼瞳沉默地凝視著斐洛特…加龍省。
接收到久意念的玉璃翕動著嘴唇,張口吟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隨著玉璃的一字一句,久的眼中射出寒光,森冷的殺意幾令人不敢對視。
“大人問說,您可曾有後悔?對於您背叛了那一位的事情。”
斐洛特…加龍省重重一頓,顫顫地開口道:“無論你們信或不信……我從來沒有背叛他。”
繚繞冷煙的劍尖直直地指上斐洛特…加龍省,而斐洛特…加龍省臉色稍嫌蒼白,但表情卻毫無畏懼,一臉坦然。
玉璃低眉順目,垂手立在一旁,看不清表情,卻能感覺出她對久的恭謹。她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大人,屬下明白您的氣憤,可是請您息怒吧,斐洛特…加龍省團長和那一位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氣憤?”斐洛特…加龍省一驚,自從成為俘虜以來,久都沒有什麼情緒起伏,怎麼會突然氣憤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