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別盡情掉淚。
莉莎跟劉老太聊開了,兩個人興高采烈的講古,又是苦後透納的哪一場接吻最叫人心碎,又是冰後嘉寶在哪部片裡第一次笑了,我跟麥鎖門晾在一旁,插不上話。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空檔,我問劉老太:“我們如果真的拍一部你主演的片子,可是拍好以後,可能沒有機會放給很多人看,這樣也可以嗎?”
劉老太怔了一下,才說:“我完全沒想過要放給別人看……”
“那你幹嘛拍?用想象的就好啦。”麥鎖門說。
劉老太又怔住,這回怔得更久。莉莎狠狠瞪了麥鎖門一眼。
“對呀,何必花這個冤枉錢呢,好傻啊。”劉老太的女兒,一位畫了大眼影的歐巴桑,這時候進了病房,聽見了,趕快附和一句。
這回,換我瞪歐巴桑一眼。不,說“瞪”太嚴重了,我是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長時間在病床邊服侍的家人,當然很辛苦,但有時也很霸道、很粗魯。
我在等著聽劉老太真正的心意。說實話,拍了片子,卻沒打算放,那真的不如別拍算了,大家省事。
“我少女的時候,看到電影裡談戀愛的女主角,就好希望走進電影去,也談一場那樣的戀愛,結果,人生……跟電影真不一樣,大概人生太長了,要顧的東西太多了,不像電影那麼短,什麼都可以不顧…”劉老太喘一口氣,繼續說:“現在,我……我快死了,我從來就沒當過主角,我一輩子都這麼……不重要。我想要試試看,當主角的滋味……”
“哎呀!傻了,傻了,說什麼傻話。”劉老太的女兒跺跺腳,走開了。
“你想要演你自己的故事嗎?”我問。
“不,不要。我的人生,根本不是我的故事,我一點也不喜歡,我才不要再演一次我的人生。”劉老太說。
“那麼,要拍什麼好呢?”我們三個人互看一眼,一起望向病床上的劉老太,劉老太都奇異的微笑著,彷彿已經開始感受做主角那種被注視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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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果然被劉老太的心情打動了,又去拜訪劉老太幾次,聊出了劉老太最喜歡、最嚮往、最愛回味的幾場戲,反正無非就是“魂斷藍橋”、“金玉盟”、“秋霜花落淚”這些噴淚老片子。
我拉了葛洛麗亞、貝爾、贊那布、賈維苛幾個同學,分頭從這些老電影當中,選出五場比較容易複製的愛情戲,我們一人負責拍一場,每場戲都有女主角的特寫,確保劉老太會有當主角的感覺,而劉老太的演技,就由莉莎指導,她對濫情戲最熱中,反正這每場都大概只有五分鐘長度,我們決定分工湊起來拍個集錦片,讓劉老太一次演個過癮。
我們定下繫上的攝影棚,找了狄明哥指導美術系的學生大略重現了這五場戲的佈景,狄明哥又找他的造型師朋友們張羅衣服假髮,幫劉老太弄了五個造型,一切採取“區域性神似”原則,按五大美國女明星的特色,或者點顆痣,或者吹個劉海。只是劉老太實在長得平凡,也實在太老了,造型怎麼弄,都像開玩笑。還好是劉老太出錢,大家領了酬勞,就當是工作賺打工的錢,也多點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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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搭配的男演員,倒遇到點困難。莉莎認為既然是華裔劉老太的幻想大集錦,就該找位東方老先生來搭配,但劉老太大大反對——
“當然要找西洋帥哥。當然要找像克拉克蓋博、加利古柏這樣的帥哥來一起演!”她到目前為止,顯然對這個環節最堅持。
我面談了十幾位中年帥哥,把他們的照片給劉老太挑選,劉老太選中一位長得很像老去的蒙哥馬利克利夫的,這位演員雖然覺得整個拍攝似乎挺古怪的,但既有酬勞,又是一群UCLA的學生在做,也就全力配合。他把頭髮梳得油亮,依照劉老太喜歡的那幾位古董男明星的調調,有時貼上小鬍子,有時斜斜叼根菸,劉老太看在眼裡,歡喜得好象年輕了四、五十歲。
多貓同學,看我們在忙這個奇特的拍片計劃,有一天忽然把他們拍A片時,側拍現場狀況的輕便電子攝影裝置,帶到了拍片現場來,開始全程做場邊側面紀錄。
“這架攝影機可從來沒拍過三十五歲以上而且穿著衣服的女士哦。”他對我擠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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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場“複製戲”都很短,真的開動起來,一下就拍好了,劉老太既不上鏡頭、也實在沒有演技可言,跟帥哥男演員演這些蕩氣迴腸的愛情場面,拍起來當然很突兀。可是整件事自有一股認真的氣氛瀰漫,而且,劉老太衰敗的病容,透過攝影機,竟散發一股懾人的力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