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後寨、中寨燃起了數處大火,火光沖天,火影狂亂,在山風中噼啪作響,映得半邊天空一片詭異的紅,人喊馬嘶聲、踩踏聲、呼喝聲、兵器打鬥聲隱隱傳來,引章回頭望了望,不禁有些發怔:紅葉和阿碧有這麼大本事?來不及細思,慌忙迴轉,跟著大部隊繼續逃亡。
恰好她們被關押的山洞處於山寨後山,後邊便是人跡全無、環境複雜、蟲蛇蟻獸出沒的莽莽蒼林,又加上匪人輕視她們皆為女子,是以守衛十分鬆散。而且恰好這幾日山寨有事,幾乎所有的兵力都巡邏守衛在前寨,中、後寨守衛比往常更為疏鬆,所以引章一行人才能不遇阻的逃了去,紅葉和阿碧也才能輕易的放起大火。
山路崎嶇,本就朦朧的月色透過厚厚的枝葉照射下來,幾不可見。一出了山寨,眾女子們再無顧忌,急不可待撒腿飛奔。雖然天黑路陡,但她們自幼生活在這一帶,佔了習慣的便宜,又加上惶急之下逃命,仍是跑得飛快。
引章就不行了。她生活在一馬平川的江南,雖然這些年爬過不少山,那都是怡情悅性不慌不忙的,此刻,在實踐的檢驗下,她一腳深一腳淺一腳踉蹌,別說跑了,就是走也得慢慢摸索,又加上害怕崴著腳寸步難行,更加不敢快走等她悶頭悶腦抬起頭來舒一口氣時,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時,所有的人都不見了,她成了孤家寡人
引章渾身戰慄,心突突的跳著,身子僵硬,一步也挪不開。原本掩映在眾人腳步聲裡的各種聲音此刻清清楚楚傳入耳內,梟鳥淒厲的鳴叫、森森的蟲鳴、山風神秘的拂過,葉影婆娑,如同鬼魅。放眼四顧,茫茫一片漆黑,草叢間、繁枝密葉間幾點不知什麼蟲子發出的亮光一閃一閃,如幽冥鬼火。山風忽然加大拂過,引章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尚未回神,尖利的桀桀怪叫聲從頭頂傳來,她下意識抬頭一看,一雙龍眼杏核大、圓溜溜的東西發著綠光瞪著她,她忍不住“啊”的一聲尖叫絆倒在地,撲稜稜的翅膀扇動聲由近而遠,又是一陣怪叫,引章抬頭,那發光的東西已不見了,她這才明白原來那是一隻不知什麼名的山鳥。
引章驚魂未定站起來,緩了緩神,繼續一腳深、一腳淺往前走去。無邊的黑暗將她包圍,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她不敢抬頭,不敢四顧,不敢停留,也不敢思考,只是低著頭一味往前,往前,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少她內心的恐懼。
卻不知,人倒黴了,黴運總會一連串的來,而不是單個上門。引章一個不留神,腳下一空,身不由已不知從什麼地方滾了下去,惶急之中攀住身邊灌叢,才沒有一滾到底。
呆了呆,她忍不住嗚嗚咽咽抱著膝蓋哭了起來,早知道如此,打死她她也不要繼續前進而是在昆明打道回府了。這下子可好,先是被人打劫上山,現在又變成了孤家寡人,還有可能連孤家寡人也不剩,只剩下一堆白骨想起偌大的家業,想起親愛的娘和弟弟,想起舒適的生活和美味佳餚,想起從前哪怕最最辛苦最最單調的日子,她也覺得好羨慕好羨慕,跟現在比起來,那都是天堂
引章又驚又怕,又悔又累,哭著哭著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晨曦的陽光透過厚厚的葉縫照射在林間地上,明亮得耀眼,一條條利劍般的光帶驅散了沉沉無邊的黑暗,雖然清晨林間溼氣大,霧氣重,清冷徹骨,卻依然令人精神上感到安全、溫暖、愉悅。光明,真是個好東西
哭過一場,又經過休息,引章的心情也好轉了些——她不得不好轉,因為此時,她沒有人可以依靠。如果她不想死在這無邊的森林中,她必須冷靜下來,想辦法逃出生天而不是自怨自艾,自悔自哭。
這時,引章才得以細細打量她所身處的這片莽林。她這才發現,這片森林比她想象中要大上百倍、千倍,樹冠濃密,樹幹筆直,數人不能合抱的參天古樹一棵又一棵延綿向遠方,四面看不到頭,巨大的形形色色的藤蔓猶如一條條扭動的大蟒蛇,盤旋纏繞著樹幹直達頂端,從地面算起一米左右距離的樹幹上長滿潮溼的苔蘚,林間地上,除了厚厚的落葉,便是濃綠的苔蘚、地蔓,偶爾還有一兩段倒地身亡腐敗了的巨木,爬滿藤蔓青苔,長著各種蘑菇山菌。林間十分寂靜清幽,悅耳的鳥鳴穿透樹梢,聲聲婉轉,句句靈動,此時此刻,引章卻沒有心思去欣賞
呆了半響,引章一步也沒敢動,她無法判斷方向。在這遮天蔽日的參天巨林中,她連太陽從哪個方向升起都無法判斷肚子又等不得咕咕的叫了,引章輕嘆一聲,只好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
儘量往光線較好的地方走去,希望能發現一些野果以便果腹,野味,她是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