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那年春天,坐在秦楊老宅的亭簷上,與薛止閒話他的小舅舅——
五歲彎弓射玉屏,七歲文章勝紫薇,十五行軍平白寨,天下誰人不識君!
遠在漢水之洲,綠丘小陵,一排豎起了四個石碑。
衣著素白的男子在四名青衣隨從的護衛下,慢慢走到了綠丘之上。
“爺,你瞧——”一名護衛眼快,已見四座丘陵前點著的香燭。青煙未盡,只是回目四望,青山隱隱,不見人蹤。
“爺,要不要去追?”
“不用了,她若想見我,就不會只託人還回了這隻玉牌——”
細長的眉眼染上一絲寂寞,手指不由入懷,捏著了那隻曾隨她遠去千里的物事,彷彿是將她安在了心中。
最右邊的一個墓穴,仍是黃土攏起,寸草未生,顯是新立不久。靜靜地站在石碑前,望著碑上的修長的字型,樸質淡雅,不由低聲喃語:“是你吧,笙歌,他為你立了衣冠冢,如今,你在自己的冢旁立了他的,這算是回報,還是為了銘記?”
“如果能夠換你這一份用心,我倒寧願死的人是我——”
靜伏在林中長草後的人,聽得分明,眼淚輕輕滑落。
人生無奈,終是相逢恨遲。唯有辜負二字,歉疚於心。
目送著斜陽西下,目送著那道頎長的身影慢步下了山陵,半邊的身子已麻了,就勢躺在了長草中,看林木參天,想著那一日自己說的那一句:“我寧願你是死了的!”
眼前漫卷是他的淡淡笑臉,不曾後悔,卻忍不住淚如雨下。
“你是故意的,故意讓我難受,我不相信你真的就這麼死了,宴蘇——你沒死,你只是耍詐躲起來了,對嗎?”
淚眼汪汪,對著他明亮如天星璀粲的眼,伸出手去,卻只是扎手的長草,割開了一個小血口,隱隱的疼,卻及不上心口的痛,痛得似開了一個大洞,痛得撕心裂肺,無休無止……
天下已經在握,那是他平生所願,有什麼理由要詐死?想了那麼多天,想了幾百個理由,想得頭昏腦漲,終於放聲大哭,在夜鳥的驚囂中,肝腸寸斷。
不用再強顏裝歡,不用再若無其事,傷得有多痛,愛得就有多深。一直知道的,只是忍著捨棄,忍著告訴自己要斷情。但一朝天人相隔,才知道要斷何曾斷?
不是真心要他死,不管他怎樣的殘忍,從未真心想他死。
只是想遠離,偶爾可以聽到一點他的訊息,哪怕心會痛,卻不致如今這般絕望!絕望得讓人恨不能斷了呼吸,如此方可止住如水淹頂的無望!
是的,他是死了,他沒有任何理由捨棄到手的江山,他是死了,真的死了——
“娘娘——娘娘——”黑暗中有誰在呼喚,在她搖搖晃晃走到石碑旁時,這個聲音越來越清晰。
“小桔子!”是了,家中還有小桔子在等著她,她不能暈,更不能倒,她努力扶著石碑,站直了。
要下山,回家去,宴蘇,從此,我不會再為你哭,我要為小桔子好好活著,必不會讓她成為如我這般無父無母的孤兒!
道是無情卻有情
穿過集市,賣花姑娘見著她就露出了笑靨,送了一朵小紫菊讓帶給小桔子。
賣蔥餅的大娘,在巷口攔著她,一邊往她手裡塞了幾個蔥餅,一邊又喜滋滋地告訴她今兒幫她接了好幾單生意。
這裡是漢水之濱的小城;尋常百姓家嫁女兒的賠嫁;少不了一副繡錦。
而住在末子巷的林笙歌,雖然只在這裡住了半年,但她的一手繡夥;已遠近馳名;她住的林家院子,已成了不論官家小姐還是奢戶民夫女兒最喜光顧的地方,這住隔壁的蔥餅大娘感激她給女兒做了上好的鴛鴦枕子;於是每每為人引路;為笙歌接繡活訂單。
笙歌與她謝過;又閒話一番;才穿過昏暗的街巷,終於看到了自家小院的燈光。
院裡相迎的是潘大嬸,發覺她紅腫著眼眶,卻體貼地什麼也不問,只說小桔子玩累了,同小可一起睡了。
笙歌將花兒和蔥餅交給了潘大嬸,自己悄悄進了西屋,見一大一小摟在一起,呼吸高低相應,這情景著實好笑,但笑著笑著,卻鼻子發酸,忙退了出來。
潘大嬸已在她屋裡點上了燈,還放好了洗澡水,叫她泡個澡,低頭看看自己的衣上還沾著黃泥土,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不好意思地笑笑。
潘大嬸卻輕輕一嘆,伸手捋了捋她掉下來的髮絲:“笙歌,想哭的時候卻忍著,這樣終會得病的,我是過來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