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情緒不穩,也就沒有緊逼。過了片刻,他方才道:“瓷瓶碎了。”
“碎了又如何!老子我賠他一個!”徐賀放聲吼道。
“賠不起。”徐元佐道。
“放屁!老子也是走南闖北的人,一個瓷瓶能有多金貴?我買它十個八個賠不起?”徐賀只覺得自己被兒子小覷了,怒氣更甚。
“官窯的。”徐元佐知道此刻徐賀聽不進長篇大論,故而惜字如金。
果然“官窯”出口,徐賀登時安靜下來。
就算缺少見識,認不出官窯青花,如此聲威赫赫的名頭總是聽過的。
“你誑我?”徐賀漸漸安靜下來。
徐元佐走過去,從布袋裡挑了一塊較大的碎片,走回徐賀身邊,道:“民窯能做出這個色澤麼?能做出這個胎質麼?”
嘉靖年間,官窯青花的色料多用西域產的“回青”和瑞州的“石子青”混雜,所以青花髮色濃翠、藍中泛紫、豔麗而濃烈,而民窯無論是下料還是技術,都達不到這種效果。
官窯的胎質細潔緻密,民窯除了極少數精品瓷能夠勉強相類,絕大部分民窯瓷是不可能在修胎上下大功夫的。有些民窯器物的腹部接痕甚至比明初瓷器還要明顯,這也是因為商業發展,市場擴大,需求量大增,導致趕工趕貨,質量下降。
“再看釉面,滋潤光亮,越往後越粗,像不像波浪……”徐元佐放下瓷片:“哪家民窯能燒出來?咱們傾家蕩產也得買一個回來。”
其實嘉靖中後期,也有貢瓷是“官搭民燒”,所謂的“欽限器”。這部分瓷器說是官窯,其實是民窯,質量還算過得去。然而要想仿造這個被打碎的官窯精品,卻差得還遠。
“怎麼辦?”徐賀終於明白了輕重,心下忐忑,瞪大了眼睛,緩緩抬起頭,望向兒子。
徐元佐道:“首先,這些碎片得存好。其次,得找個焗瓷手藝極好的匠人來,看能否將它補起來。”
徐賀連聲道:“哦哦,對對,得找個焗匠,看能不能補起來。”
“得是手藝極好的。”徐元佐強調道:“這瓶子是擺著看的,若是補了之後醜陋不堪,那也只是徒費銀兩。”
在徐元佐的記憶中,焗瓷這門手藝一直要到乾隆時期才分為兩類:專門修補民瓷的粗活,與修補精瓷、骨董為主的秀活。現在雖然還沒有如此細緻的分工,但肯定有不少民間藝人已經達到了藝術的層面,才能開山收徒,否則也不會有乾隆時期的分流了。
想到這點,徐元佐倒是安了些心,只要事情能夠解決,終究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爹,你儘快趕去蘇州、南京,看看有沒有這樣的匠人。”徐元佐絲毫沒有注意自己的口吻。
徐賀支吾道:“蘇州是百工匯聚之地,高明的匠人不知凡幾。只是……你爹我一回家,就將銀子都交給你娘了。”
徐元佐手中有十兩銀子,其中五兩是屬於自己的錢,另外五兩則是辦事要用的錢。他暗歎一口氣,取了五兩出來,捏在手中,在徐賀眼前一晃。
徐賀眼睛一亮。
徐元佐的心頓時沉下去了。
若是真想補救自己過失,此刻看到銀子應當是面露輕鬆,蘊含愧疚和沉重。而徐賀這分明是欣喜,可見他在看到銀子的剎那,內心中想的並非如何尋找匠人,而是花天酒地逍遙快活的事。
“沒銀子可不好辦。”徐元佐將銀子收了起來:“我這銀子可不敢輕動。”
徐賀嘴唇微張,剛伸出去的手也凝在半空中。
徐元佐收起了銀子,道:“我先去跟徐管事通報此事,免得過幾日措手不及。”
“請匠人的事……”徐賀猶不死心。
“看管事的意思吧。”徐元佐心情沉重,收起了瓷器碎片,又走到羅家父子跟前,和了和稀泥,讓羅老爹不要再打羅振權了。
羅老爹倒是給徐元佐面子,連連應了。
徐元佐也是這才知道,羅老爹並非聾啞之人,甚至可以說耳聰目明不遜壯年。只是因為他聲音嘶啞,又說得是浙江衢州那邊的土話,說松江土白自然口齒不清,語調怪異。也因為語言問題,他聽不太明白松江人說話,反應自然慢些。久而久之,竟被人當做聾啞不堪用的人了。
徐元佐對羅振權道:“這邊還要你幫著看好,別的器皿恐怕也不便宜,再不能有什麼閃失了。我得趕在閉城之前回去,跟徐管事說這事。”
羅振權拉住徐元佐,低聲道:“你是信不過你爹?”徐元佐還有些扭捏,卻聽羅